沈妤自认为和郁珩还没有这般熟悉,所以听到他话语中含着的亲昵和宠溺,有些不适应。
她淡淡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不合礼数,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罢。”
郁珩苦笑一声:“好罢。其实我来,也是想提醒你一下,小心吕幼菱。”
这样的小事让别人提醒就好了,他用得着亲自来吗?但是沈妤也不拆穿,点点头:“你发现了什么?”
郁珩道:“沈妗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再者,吕家人赖在沈家不走,你也能看出他们的目的了罢?”
沈妤轻笑一声:“人往高处走,吕家人想利用女儿攀高枝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不能允许他们利用我,更不允许他们将主意打到沈家头上。你放心吧,吕幼菱我还不放在眼里,她不会得逞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郁珩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郁珩就这样看着她,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妤轻咳一声:“殿下,天色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郁珩有些不舍,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
沈妤一抬头,就望进了他那双眼睛,心好像突然乱了。
郁珩笑道:“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我不是太子,也不会那么蠢,让别的女人欺负你。”
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可又放了下来,转身跳出了窗子。
沈妤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怎么,脸上有些发烫。
过了一会,紫菀进来了,她往窗子那边看了看,道:“咦,楚王殿下这么快就回去了?”
沈妤恢复了平静,脸上无波无澜:“话说完了,自然要回去了。好了,快去准备准备,我要歇息了。”
夜深了,家家紧闭门户,安安静静,而太子府却是灯火通明,闹的不可开交。
谢良娣的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衣裙,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冰凉,躺在榻上。
太子坐在榻前,握着谢良娣的手,哀戚不已:“蓉儿,你怎么这么傻。虽然父皇说要赐死你,但那也是七个月以后的事,我还是会想办法救你的,你怎么能想不开自尽了呢?”
太子虽然好色,但最宠爱的还是谢苓蓉,谢苓蓉与他相识已久,情分不一般,太子自然是伤心欲绝。
旁边一众小妾都是哭哭啼啼,实际上她们对于苓蓉的死高兴极了,但是为了讨好太子,还是要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李承徽生的杏眼桃腮,粉面含春,此时为了表示伤心她在脸上涂抹了厚厚的几层粉,眼圈也是红红的。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蹲下身子依偎在太子身边:“殿下,您不要太伤心了,保重身子。若谢姐姐在天有灵,知道您为了她熬坏了身子,她一定不会放心您的。”
太子紧紧握着谢苓蓉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眼睛死死地黏在她身上:“我怎么能不伤心呢,蓉儿如此单纯善良的姑娘,就这样被人逼死了……”
李承徽暗暗翻了个白眼。谢苓蓉单纯善良?太子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但凡是个女子都看能看出来谢苓蓉不是个好人,也只有太子这种人相信她了。
安良媛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娇弱的就像风中一枝小白花,仔细一看,和谢苓蓉还有三分相似。
她声音细细柔柔,还带着几分哭腔:“可怜的谢姐姐,她就这样去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呢,再者她肚子里还怀着太子殿下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自尽呢……”
太子看着谢苓蓉的小腹,仿佛可以看见微微隆起的样子。是啊,谢苓蓉有了孩子,怎么能带着孩子一起死呢,一定是被人逼死的。
在他看来,谢苓蓉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温柔的女子,她下毒谋害舒姐儿一定是被宁王陷害的,目的就在于对付他。而她想要太子妃的位置也没错,是太子妃不够大度。
太子眼角有一滴泪水,他自责的道:“都是孤的错,孤明明喜欢你,却不能让你做正妃,只能让你做个妾,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孤答应你,若有一日孤能登上那个位置,一定废了张文珺那个毒妇,为你报仇,只有你配做孤的皇后。”
可是因为谢苓蓉被废了良娣之位,又违抗圣旨自尽,所以谢苓蓉只能低调的下葬,连葬礼都不能有。他不敢怨恨皇帝,却是恨极了宁王和太子妃。
屋里几个小妾听到太子这么说,面面相觑。
平心而论,太子妃是个很宽和温柔的主母,对待妾室也很和善,从不刁难。再加上太子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德高望重,她们家中的哥哥弟弟也有在张太傅那里做学生的,所以虽然太子妃并不严厉,她们也不知不觉的尊重太子妃。
只有谢苓蓉,恃宠而骄,总是到太子妃那里耀武扬威,在太子面前,每每都是太子妃欺负了她的模样,让太子训斥太子妃而维护她。
太子是眼瞎了吗,放着端庄贤良的太子妃不要,宠爱这么恶毒的狐媚子?现在好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狐媚子终于被皇帝赐死了。
王昭训忍不住道:“殿下,太子妃并未有实德之处,父亲又是当朝太傅,陛下亲自为你们赐婚,您要废了太子妃怕是不好罢?”
“你住口!”太子猛地回头看她,“她逼死了孤的爱妃,这不叫失德吗,不叫恶毒吗?孤知道,孤现在是个没有实权的太子,等将来……”
等将来他当了皇帝,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张家不过是文官,他杀了他们还不容易吗?
李承徽给王昭训使了个眼色,王昭训不敢再为太子妃打抱不平了,只能退到一边。
太子正想着将来弄死张家人呢,这个时候,太子妃进来了。
几个妾室都看着她,眼神十分古怪。
太子回头看见她,目眦欲裂道:“你来做什么?”
太子妃看了一眼榻上的尸体:“殿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明日还要上朝,若是父皇看见殿下憔悴的模样,又要生气了。”
太子怒火中烧:“太子妃还有心情歇息?”
太子妃淡淡道:“臣妾没有做过亏心事,亦没有谋害云安郡主,为何不能安心歇息?殿下,请恕臣妾直言,谢氏如今是戴罪之身,陛下能容许她下葬已是仁慈,殿下彻夜守着她,不合规矩,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又要斥责殿下了,说不得会觉得殿下对他的决定不满,届时就是不敬陛下之罪。”
太子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少倾,他站起身,指着她道:“你滚,孤不想看到你!”
太子妃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失望。
若非是沈妤帮她洗脱冤屈,她就背上谋害云安郡主的罪名了,而那个害她的人就是谢苓蓉。
可是事情真相大白,太子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指责她逼死了谢苓蓉。堂堂太子,宠妾灭妻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人咋舌。
她又想起了背叛她的诗情,和粗心大意的画意。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无助,好孤单。为什么她的日子过得这么苦,她做错了什么?
王昭训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她走到太子妃身边,道:“娘娘,妾身陪您回去罢。”
太子妃神色淡漠,直视着要将她一口吞掉的太子:“殿下不必太生气,臣妾自己会走。只是臣妾想提醒您,您再厌弃臣妾,臣妾依旧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臣妾曾经在史书上看过,不少太子在登上皇位之前都被废了,所以,殿下您在废掉臣妾之前,先想想如何保住太子之位为好。哦,南昭还有一位太子,就是因为宠妾灭妻被废了呢,太子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她脊背挺得很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颤抖。
当太子妃有什么好的?她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简直是生不如死!
太子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这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太子妃吗,怎么敢这么和他说话,居然敢威胁他?!
李承徽和安良媛仿佛预料到了下一刻太子就会暴怒,匆匆行礼道:“妾身也告退了。”
在她们刚出了门口的那一瞬间,一只花瓶飞了出来,撞到门框上四分五裂。
*
谢苓蓉的死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人人皆知是皇帝下旨七个月后赐死她,可是谢苓蓉违抗圣旨居然敢在这时候自尽,当真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京城之人议论纷纷。
是啊,一个为了太子妃之位敢谋害皇室郡主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谢家人就指望着谢苓蓉享受荣华富贵呢,他们也幻想过谢苓蓉当上皇后,谢家封侯拜相。可是转眼间,美梦破碎。
在谢氏族人的怂恿下,谢苓蓉的母亲去了太子府,为谢苓蓉讨个说法,甚至还带了谢苓蓉的堂妹谢苓芸,想让太子纳了她。
可是这件事却被皇后知道了,皇后即刻召谢家人进宫,将谢苓蓉做的错事告知了她们,并敲打她们不要痴心妄想,无论是太子妃的位置还是皇后的位置,都不是她们可以肖想的。她可以收养太子,同样的,也可以放弃太子。
谢家人不敢在皇后面前放肆,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这家人还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谢氏违抗圣旨自尽,按照律法,是要抄家灭族的。他们逃过一劫,不但不知感恩,还想将谢家另外一个女儿送进太子府,当真以为娘娘这么好说话吗?”德女官愤愤不平道。
皇后轻笑道:“当初因为本宫不能有孕,谢才人又生病死了,本宫就占了她的儿子,所以这些年本宫对谢家人多加照拂,可是却让他们多出了许多狂妄的想法。本宫若是再不敲打她们一番,只怕她们会以为将来可以越过严家去。”
德女官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说起来真是可笑,之前他们还妄想娶严家姑娘呢。严家姑娘的身份,岂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皇后道:“说到严家,卉颐也已经及笄了,该嫁人了。”
“也不知谁能配得上二姑娘。”
其实当初皇后想过让严卉颐嫁给太子,可终究是舍不得。太子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了,让严卉颐嫁过去才真叫暴殄天物呢。再者,皇后也知道皇帝对严家的忌惮,所以她有意让严家主动退让。只是皇帝并不相信严家,才火速给太子赐婚了张家女儿。
太子这种人,哪家贵女嫁给他都是糟蹋了。
思及此,皇后道:“派个人去严家,本宫要见卉颐。”
半个时辰后,传旨女官回来了。
“话可带到了?”德女官轻声道。
芳女官道:“严二姑娘明日会准时入宫。”
她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你猜,我方才回来看见谁了?”
德女官笑道:“谁呀?”
“是傅家大姑娘。”芳女官道,“想来是贤妃娘娘召她进宫。”
德女官不以为意道:“傅家大姑娘是贤妃娘娘最喜欢的侄女,召她进宫有什么奇怪的。”
芳女官道:“贤妃娘娘再喜欢傅姑娘,也比不得严家二姑娘。”
德女官也与有荣焉似的,笑道:“那是,一个是中宫皇后的侄女,一个是妃子的侄女,能一样嘛。”
两人正窃窃私语,正闭目养神的皇后嗔笑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说悄悄话还不出去说?”
德女官笑嘻嘻道:“娘娘,芳儿方才见到傅大姑娘入宫了。”
芳女官又补充道:“但是奴婢看到,傅大姑娘并不高兴,反而有些紧张害怕。”
闻言,皇后一怔:“这倒是奇了。”
长乐宫。
傅柠被宫女领着进了宫,施了一礼:“臣女拜见贤妃娘娘。”
傅贤妃像是没听到,背对着她剪花枝。每当听到“咔哒”一声,她的心也跟着颤抖一下。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北风呼啸,似乎大雪要来临。这个节气,只要宫殿里的花在外面待一晚上,就会冻死。傅贤妃极爱养花,自然舍不得精心娇养着的花被寒风摧残,便放在炭火充足的宫殿里面。
她最喜欢自己动手修剪花枝,每当皇帝来她这里的时候,看见满屋子的花,心情也放松下来。每次皇帝到了宫门口,她都会假装看不到,修剪的更加认真了。
她知道皇帝喜欢一个女子的样子是什么,所以不遗余力的展现给他看。
傅贤妃不叫她起身,她也不敢起身,屈膝太久,她觉得有些腿酸。
以前,傅贤妃从不会给她难堪,现在看来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惹恼了傅贤妃。
傅贤妃终于放下了剪刀,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了,只留下琴女官这个心腹。
“起来罢。”傅贤妃瞥了她一眼。
傅柠轻轻吐出一口气:“谢贤妃娘娘。”
傅贤妃指着一盆垂丝海棠,道:“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这盆花就要死了,可是本宫舍不得这样名贵的花,所以就想办法救活了它。”
傅柠心下一跳,道:“娘娘聪明绝顶,臣女佩服。”
傅贤妃笑了笑:“你错了,这与聪不聪明无关,而是本宫有耐心。本宫看到这个盆花,就想到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多可惜。本宫一时起了同情之心,便救了它,并且将它养的这样娇艳,就是陛下看过了都赞不绝口呢。它按照本宫的心意长大,本宫很是满意,可若是它多长一枝或者少长一枝,本宫就可能不高兴,那么便可以剪掉,哪怕是本宫费心培养的。因为,就算没了这一盆,还有别的可以代替。就算是名贵,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随时可以舍弃。”
傅柠的心砰砰直跳,看来傅贤妃果然知道了她做的事,今日召她进宫就是要敲打她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本宫的意思罢?”
傅柠一下子跪倒在地:“娘娘……”
傅贤妃仍是笑盈盈道:“我为了救活一株要死的花,可以耗费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比我还要沉不住气。”
傅柠握着黏腻腻的手心,哀求道:“姑母,柠儿知错。”
傅贤妃望着她,淡漠道:“你耍的倒是好手段,只不过还是被沈妤揭穿了,若非她顾全大局放你一马,你不但自己要完,傅家和宁王也要被你连累。若是舒姐儿没了,沈妘也被你害死,沈家还会继续帮助宁王吗?你为了一己之私,擅作主张,真的让本宫失望。”
傅柠泪水滚滚:“姑母,我也是没办法了啊。我如今已经及笄,再等下去何时才能嫁给表哥?姑母,我是真心喜欢表哥,若非是沈妘捷足先登,我何至于要等到现在?傅杳都可以嫁给表哥,我为什么不行呢?”
“糊涂!”傅贤妃肃然道,“如此没有耐心,能成什么大事?就算再等几年又如何,只要大事成后,让谁做皇后还不是本宫说了算?沈妘可以死,但舒姐儿却不可以。本宫虽然遗憾舒姐儿不是个男孩,但到底是本宫第一个孙女,你怎么能对她下毒手呢?以后瑄儿登上那个位置,自然会有更多女子陪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难道你也要像害死舒姐儿那样害死瑄儿所有的孩子?若果真如此,本宫可容不得你做瑄儿的正妻。”
傅柠仓皇失措:“姑母,柠儿不敢。”
傅家不只她一个嫡女,还有二房三房的,虽然那两个年纪还小,但等几年嫁给宁王岁数正好。她绝不能将宁王拱手让人,不能让傅贤妃舍弃她。
“你不敢?”傅贤妃冷声道,“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都能将手伸到太子府,你多有本事啊。若非是瑄儿替你善后,难么谢氏就会将你的名字说出来,你还能好好活着吗?”
傅柠不后悔对舒姐儿下手,但是后悔没有安排周全,以至于让沈妤钻了空子。
她现在只能认错,希望傅贤妃不要放弃她。
可是宁王也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还会喜欢她吗?
傅贤妃面无表情道:“以后对沈妤客气些,在大事未定之前,她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傅柠咬牙咽下对沈妤的怨恨,道:“柠儿知道,柠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傅贤妃表情温和了许多,道:“你明白就好。你也不必嫉妒傅杳,她不过就是你的踏脚石罢了,有她分走沈妘的宠爱,瑄儿以后也不会再对沈家女儿顾念旧情。”
“是,柠儿谨遵姑母教诲。”
傅贤妃满意的点点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将来的后位就是你的。”
“是。”
傅贤妃摆摆手:“行了,回去罢。最近这一段日子就少去宁王府罢,瑄儿那边,本宫会替你说好话的。”
傅柠行礼:“谢姑母,柠儿告退。”
可是,就在傅柠回府的路上,她乘坐的马车坏了,马车翻倒,傅柠的受了伤。
好在她死死护着脸,倒是没有毁容,只是脚崴了,手腕扭到了。
事情传到青玉阁的时候,沈妤正和沈明洹说笑。
听到苏叶的禀告,她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沈明洹惊愕:“姐姐,原来是你让人破坏了傅柠的马车,故意害她受伤?”
沈妤风轻云淡道:“她意图谋害舒姐儿和大姐,想取代大姐的位置,我自然要给她一些惩罚,让她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惹。”
沈明洹嘿嘿笑了:“姐姐说得对,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一下。”
苏叶木着脸道:“这样阴险恶毒的女人,若非看在宁王的面子上,姑娘早就让她偿命了。”
沈妤拂了拂袖子,淡淡笑道:“不急,有她哭的时候。”
“难道姑娘不是放过她了?”
沈妤挑挑眉:“你看我像那么好心的人吗?”
对待仇人,她一向是睚眦必报,留傅柠一条命,还有用处。
恰在此时,云苓进来禀报:“姑娘,吕姑娘前来拜见。”
沈妤不禁想到了郁珩说的话,微微一笑道:“请她进来。”
吕幼菱穿着一身素青色的撒花百褶裙,发上插着一只玉簪,面上涂了胭脂,原本白皙的面容更加红润,一双红红的樱桃小嘴轻轻启开:“二表弟,五表妹。”
沈妤笑道:“吕姑娘今日怎么有时间到青玉阁?”
她唤沈妤表妹,而沈妤唤她吕姑娘,亲疏远近已经很分明了,吕幼菱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是她为了表示亲近,表弟表妹叫的极为顺口。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沈妤。沈妤只是一身家常打扮,却仍是倾国绝色,清艳脱俗。她明知比不过,还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沈妤发上的一支羊脂白玉簪子上,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艳羡,又神色羞怯道:“我和父母亲在府上叨扰多日,过意不去,便想着如何感谢府上诸位,所以便做了些糕点聊表心意,请表弟和表妹不要嫌弃。”
沈明洹没有说话,沈妤道:“吕姑娘一番苦心,我怎么好嫌弃?多谢吕姑娘费心了。”
苏叶暗自腹诽。过意不去你们就搬出沈家啊,在沈家死赖着不走算什么,想在沈家吃住一辈子吗?
紫菀接过食盒,从里面拿出几碟糕点,果然是味道香甜,模样精致。
既然人家送来了,沈妤也只能尝一尝。沈明洹却是兴致缺缺,但却在看到那碟茯苓糕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吕幼菱暗中观察着沈明洹的神色,见此心中一喜,果然就看见沈明洹拈起一只咬了一口。
沈妤放下手中的栗子糕,道:“吕姑娘果然是心灵手巧,不但人生的漂亮,厨艺也这么好。”
吕幼菱羞涩一笑:“五表妹喜欢就好。”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明洹,“表弟觉得呢?”
沈明洹放下糕点,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味道挺好的。”
吕幼菱却是没有听出话里的敷衍,垂眸一笑:“表弟喜欢就好,那下次我再做些给你们送来……”
话未说完,沈明汮就道:“不必劳烦了,我们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府上有丫鬟,这种事交给她们做就可以。”
沈妤也柔声道:“洹儿说的不错,沈家的客人,万万没有下厨的道理,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是被祖母知道,怕是会责怪我们不懂礼数了。”
吕幼菱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重新燃起了斗志:“那我就听表妹的。”
很快,云苓为吕幼菱奉了茶,沈妤客气的道:“这是大姐送我的云雾茶,吕姑娘尝一尝,味道可还好?”
吕幼菱心中装着事,就算给她吃再好的茶,她也觉得没滋没味的。沈妤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品茶,时不时指点下沈明洹看的书,这样和谐的氛围,她好像完全融不进去,就像个局外人。
不,她本来就是个局外人,现在想要奋力加进去。
刚好沈妤面前反扣着两本书,吕幼菱故作惊奇道:“表妹很喜欢看书?”
沈妤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吕幼菱很是佩服的模样:“表妹不愧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不知表妹看的什么书,我素日也喜欢看书,若是可以,还望表妹指点一二。”
沈妤默了默,将书皮翻到正面。吕幼菱看到上面的书名,一下子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名人古籍,分明是极为世俗的话本子。
看到上面写着“莺儿传、莲儿传”两个书名,吕幼菱面上有些尴尬。
沈妤笑眯眯道:“让吕姑娘失望了,我看的只是打发时间的话本罢了。若是吕姑娘感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看看。别小瞧它们只是普通的话本,听闻写话本的人是两个秋闱落榜的秀才,可谓是文采斐然,我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一看呢。”
沈明洹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居然看这样的书,还在客人面前露了出来,不怕丢面子吗?”
沈妤眼波微动:“这有什么丢面子的,我还经常和祖母讲话本里的故事呢。你还别说,里面的故事真是可歌可泣,挺让人感动的。”
闻言,沈明洹一下子将手中的书捂住,十分幽怨道:“姐姐,你一个看话本的还敢指点我这个看正经书的人。我不要你教我了,明天我去请教先生。”
沈妤摊摊手道:“你这是小瞧我啊,也不知道是谁,每次下棋都输给我。”
沈明洹脸一红:“我……是你太狡诈。”
沈妤揉了揉他的脸:“是你太笨了。”
两姐弟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说笑,明明只是寻常玩笑话,吕幼菱却是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像是被挤兑了。
过了一会,她终究还是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告退。
沈妤笑容满面:“吕姑娘慢走。云苓,送送吕姑娘。”
云苓应声道:“哎。”
吕幼菱一走,沈妤笑容收敛了些,她看着小几上的糕点道:“吕姑娘还真是用心,糕点做的也很好吃。我看你只尝了茯苓糕,要不要再尝尝别的?”
沈明洹摇摇头:“我想吃姐姐做的。”
沈妤瞥了眼那碟茯苓糕,似笑不笑的看着他。
沈明洹道:“因为昨日严二姑娘做了茯苓糕,所以我想尝一尝味道和别人做的有何不同。”
“原来如此。”沈妤笑道,“那你觉得谁做的好吃?”
“自然是严二姑娘。”沈明洹想也不想的道。
沈妤的笑容带了一丝危险:“那你觉得是严二姑娘的厨艺好,还是我的厨艺好?”
沈明洹:“……”
沈妤催促:“这还需要犹豫吗?”
“呃……我觉得都很好。”沈明洹硬着头皮道。
“不诚实。”沈妤又揉了揉他的脸。
沈明洹自然想说实话,可是怕说了实话他姐姐不高兴。哎,好为难啊。
沈妤将他的脸揉的红红的,终于放过了他。
她起身道:“紫菀,陪我去三婶那边瞧瞧。”
沈明洹摸着红扑扑的脸道:“姐姐去三婶那里做什么?”
沈妤任由紫菀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道:“近来府上太过冷清,又快到年下。祖母院里有个戏台子,我想着和三婶商议一番,请个戏班子过来,大家去祖母院里看戏,热闹热闹。”
沈明洹在她身后道:“姐姐不是不喜欢看戏吗?”
沈妤笑道:“一个喜欢看话本子的人,不喜欢看戏怎么行?”
沈明洹见她出去了,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上次去墨文轩买砚台的时候,老板随意赠送的话本吗?”
翌日,众人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太夫人说了请戏班子唱戏一事。
太夫人笑道:“最近家里实在是冷清,我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再者,吕家老爷和夫人来了这么久,大家还没有好好聚聚。大家看看戏,吃吃酒,好好热闹一天。
沈婵欢呼雀跃:“好啊好啊,我也觉得府上太沉闷了,请戏班子来唱戏解解闷也好。”
翌日,老夫人院里就搭起了戏台子。
如今是冬季,戏台子自然不会在外面,而是在一间宽阔的屋子里。里面布置的清雅别致,地上铺着厚厚的蜀褥,屋子里烧着地龙,一室如春,暖意洋洋。
屋子里摆好了桌椅,等到太夫人到了,便都坐好。沈妤和沈明洹自然是坐在太夫人身边。
除了沈明洹,都是女子,吕昌晟和吕广缘自然不会与一群女人在这里看戏。
桂嬷嬷将戏本递给太夫人,太夫人是长辈,当然不必推让。她先点了两出戏,又将话本给了吕舅母。
吕舅母满脸堆笑:“这怎么使得?”
姜氏笑道:“您是客,自然是您先点。”
吕舅母假意推辞了几次,也点了两出戏,然后姜氏又接过戏本给了许夫人。
太夫人问道:“最近怎么不见暄和?”
许夫人笑道:“春闱就要到了,他最近忙着温习呢。”
太夫人笑呵呵道:“你看我都糊涂了,怎么春闱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
许夫人笑道:“您哪里老了,您还年轻着着呢,定能长命百岁的。”顿了顿,她又道,“有件事我要和您说一声。”
“什么事?”
“年后就是春闱,科举结束后,我和暄和就要搬出去了,还要劳烦姑母帮我看看哪里的宅院好,银子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大一点,以后暄和娶妻生子不都要在京城吗。”
太夫人皱眉:“怎么突然要搬出去了,府上的人伺候不周到吗?”
许夫人忙道:“府上的人伺候的很尽心,只是我和暄和本就是为了科举才住到府上的,以后暄和定居京城,总不好一直在这里住着。”
太夫人嗔道:“话说的好听,我看你就是不想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姑母这是说哪里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是打扰你们多不好。大不了我时常过来陪您,不就行了?”
太夫人道:“那说好了,让我帮着你看宅子也行,但那个宅子必须离沈家近些。”
许夫人笑道:“都听您的。”
吕舅母听到这些话,突然觉得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