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贻林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看着掌心的手机。
“你已经看了二十分钟了。”赵世承开口提醒对方。
“有吗?”陆贻林抬了抬眼。
“如果你想打过去就打吧,不至于考虑这么久。”
陆贻林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城市灯火阑珊。
嘟声响了三声之后,那边接通了电话。
“你好,宁先生。”
“贻林,你睡觉了吗?我会不是打扰到你?”
对方小心翼翼的语气,让陆贻林突然有些心里不舒服,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现在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不会打扰到我。”
宁逸慈手紧紧的扣着电话,其实他也没什么事要找对方,他就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他已经又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对方了。
两个人的交集少得可怜,他连着一个合理的借口都找不到。他不想逼得太紧,让对方增加对自觉的讨厌,但有时候,又有些控制不了自己。
他犹豫了再三才打了电话过去,一连三个都没人接听,他心里说不出得失落。
“贻林,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吃个饭,不耽误时间,就在你上班的附近。”
“可以,那我明天下班了打你电话。”
没想到对方答应了的这么爽快,宁逸慈有些没回过神,反应过来才说,“那好,我明天打你电话。”
徐霄镝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宁逸慈拿着手机,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心里一动。
有多久,自己没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刚刚他去洗澡的时候,对方身边的气压还很低。
虽然知道陆贻林是逸慈的儿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嫉妒对方。
徐霄镝坐了下来,明知故问,“怎么呢?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贻林答应明天和我吃饭了,我得好好的想想,明天到底吃什么。”
答案和预料的一模一样,徐霄镝笑了笑,“那很好啊,你们慢慢接触,他总会有天接受你,毕竟血浓于水。”
是啊,两个人是父子,总能有盼望,不像他,只能这么看着对方,毫无期盼的等着,每天反反复复的煎熬。
宁逸慈笑了下,“希望能像你说得那样。”顿了顿,他拉着对方坐了下来,想了想又问,“对了,贻林好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是上次那位,陪着他一起来的赵世承。”
徐霄镝愣了下,“怎么,你不喜欢?”
“怎么会,我没有养过他,本来就没有资格干涉他的生活,他都已经那么大了……”宁逸慈的声音越来越小,顿了半饷才又说,“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封建保守。”
徐霄镝笑了笑,“看来你在法国生活了这么多年,思想很开放啊。”
知道对方这是故意打趣自己,宁逸慈看了一眼对方,“难道我以前很保守?”
“对啊,你以前,都不会和女孩子说话的。”
“看来我的变化还真大。”宁贻慈浅浅的笑了笑。
赵世承和陆贻林举止亲密,他以前就有了预感,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知道知道陆贻林是自己的孩子,才开始正视那两个人的关系。
抛开性别不说,两个人其实挺合拍,他能看得出,双方心里都有彼此。
想到这里,宁逸慈心里又有了担忧,他是知道赵世承的家庭的,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一般家庭不同。
对方的家人会这么接受贻林吗?对了,上个月赵世承突然辞去了职务,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宁逸慈心里有些慌乱,偏过头问身边的人:“霄镝,你说贻林和那位赵先生在一起,赵家的人,会不会不接受两个人。”
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受委屈……
徐霄镝怔了下,声音淡淡的,“两个人在一起,和别人有什么关系,都是这么大的人了。”
那种似曾相识相识的感觉,让他心抽了下。
曾几何时,他也面临过这种境地,可惜他没有抓住对方的手,那个时候以,他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可以不怕任何的阻碍。
懵懂无知,青春的一场豪赌,他输得一败涂地,用了半生来买单。
现在想想,其实赵世承是幸运的,他很明白,对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温和,那样家庭出来的人,能爬到这种位置,又怎么能是温和的性子。
不过赵世承至少清楚自己要什么,手里有砝码,不会被任何人左右人生。
比他清醒,也比他幸运多了。
“赵世承既然选择和陆贻林在一起,自然是早有准备。”顿了顿,徐霄镝把手放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让他受委屈,他是你的孩子。”
宁逸慈怔了下,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虽然徐霄镝一直没和他说什么,行事也很低调,但是他还是察觉出对方家事身份恐怕不一般。
一个人的气质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这种东西骗不了人。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没有半分掩饰的张狂,有几分戾气。
但……却一点让人讨厌不起来。
宁逸慈笑了下,“我想也不会,毕竟是后辈的事,我们也不好插手。”
徐霄镝收紧了手臂,抱住了对方的肩膀,“你不要担心。”
哪怕是朋友,这样安慰的方式也太过亲密了,宁逸慈虽然觉得别扭。却也没好意思推开地方。
他知道徐霄镝当了很多年的兵,想着也许军队里会比较不拘小节吧,这么一想,宁逸慈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而且他并不讨厌对方的拥抱,相反,还觉得有种久违的感觉。
———
宁逸慈上午约见了催眠师,唐琦本来要和他一起去的,但是他没有答应。
和他一同前去的是徐霄镝,其实宁逸慈也会觉得有些想不通。
自己和唐琦认识了将近十年,两个人马上就会订婚,而徐霄镝虽然是他以前的朋友,但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又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对方于他其实算是个陌生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前者和自己关系更亲密。
但是,他心里却更信赖后者。
催眠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束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脸上噙着淡淡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关系,看起来很无害,说起话来,也温言细语,聊着聊着,就不自觉就让人放松了下来。
瞿腩和宁逸慈聊了会儿,就让徐霄镝到外面去等,实施催眠的时候,最好是不要有外人在场。
徐霄镝和宁逸慈点了下头,往外走去,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期盼宁逸慈能想起来多点,还是想不起来多点。
看到宁逸慈走出来,徐霄镝走了过去,不等他问,医生就把先开口说话了。
“徐先生,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对不起,我失败了。”
对方看起来温和亲人,但其实防备心很强,加之智商也高,当然,最主要的应该是当事人本身很抗拒那段回忆。
她试了几种方法,每一次都失败了。
这是她近来两年,唯一失败的病例,让她难免觉得有些挫败。
宁逸慈虽然失望,但还是勉强扯出了笑,“谢谢你了,瞿小姐,看来我得想其他的办法。”
“你先别急,我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这样吧,我去帮你联系我的老师,他应该有办法的,到时候不行,你再放弃不迟。”
眼前这个英俊男人眼里的落寞,像是感染了自己,让她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难受,她一般不会把病人介绍到自己老师那里去,毕竟她老师年龄也大了,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了。
“那谢谢你了。”
“嗯,到时候有消息了,我联系你。”
走出来后,宁逸慈看了下时间,还才十点。陆贻林十二点下班,现在还有些早。
他微微侧过了脸,“霄镝,你说,我要是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办?”
徐霄镝声音淡淡的,从容不迫却有种让人信服,“不会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有办法。”
“但是我有些等不及了,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以前的事,我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就这么……猜来猜去的。”顿了顿,宁逸慈又说,“你可不可以,多告诉一点我以前的事情,这样也行我就能想起了。”
徐霄镝停住了脚步,“你想听什么?”
“我们两个人,以前经常一起做的事是什么?你最喜欢干什么,我最喜欢做什么?”
徐霄镝想也不想的回答,“我们每个周末,都会骑车去桃兰湖,当时那里还没开发,风景很好。然后,我每天都会去打篮球,你……会在旁边看,但是又讨厌太闹,所以坐在看台最后面一排看书等我。”
这些记忆太深刻,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宁逸慈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自己以前还是徐霄镝的粉丝,这么疯狂,完全想不出来啊。
不过对方这样的身高,跳起来应该能毫不费力的够到篮板。
“那我的成绩怎么样?应该比你厉害吧?”
“你就化学比我好,你化学经常是年纪第一,当时老师还说,你以后大学绝对要报考化学系,他说你性格适合搞研究,能沉下心来。不过,你画画写字都很好看,每次都被老师抓着去写板报,对了,班主任还喜欢让你帮着批改试卷。”
高中的化学老师是班主任,有时候忙不过来,就会让担任化学课代表的宁逸慈帮忙批改试卷,对方批改到他的卷子,就会顺手用娟秀的正楷,在错题旁边写上正确的解法和答案。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照顾对方比较多,但很多细节,多方都做得不动声色,所以他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一直到两个人分开后,那些本来模糊的细节一一变得清晰了起来。
刻入骨髓,让他透不过气,珠玉在前,此后任何人都入不了自己的眼。
宁贻慈笑了笑,“我现在做的事,可跟化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啊。”
“哎呀,你长得这么帅,篮球打得好,女朋友应该很漂亮吧。”
话说出口,宁逸慈察觉到失言了,上次他也问过这个问题,貌似这些年,对方一直对初恋念念不忘,还是苦恋。这不是戳人伤疤。
其实他也有想过劝说对方,又在心里嘀咕,那个女人连着好友这样的条件都看不上,究竟眼界都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