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威看着眼前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好像换了一个人,当初身上的那些锐气,全在岁月里被沉淀了下来。

他几乎快认不出来了。眼前的人笑得温润,哪里又以前那个坏脾气的少年半点影子。

他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对方这些年过得不错。

两个人约在宁逸慈入住酒店的餐厅,包间里很安静,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您好,你是eric的同学吗?”唐琦的性格热情,看到推门进来的人,用蹩脚的中文打招呼。

林国威这才注意到包厢里的另外一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他下意思的回应对方,“你好。”

宁逸慈的声音淡淡的,“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先点菜吧。”

现在也正好是晚餐的时间,宁逸慈猜想对方才下飞机,可能没有用过餐,这才把相见的地方定在了这里,两个人是同学,也不算唐突。

唐琦侧过脸,眼睛带着笑意的注视着身边的人,当初他就是被宁逸慈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吸引,像是春天的小雨,润物静无声。

林国威有很多话要问,他甚至想拎起宁逸慈的衣领,质问对方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不管怎么样,就算当初宁逸慈和徐霄镝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他们两个人也是朋友。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决绝,从此彻底的消失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可是因为包厢里有另一个人,宁逸慈的态度又太淡定坦然,林国威暂时按捺了下来,他想听听对方怎么说。

而且眼前的人,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等待上菜的间隙,唐琦一直找话题和林国威聊天,她的中文说得不好,夹杂着一些法语,但是对方也能听得懂。

话题大多是关于包厢里的第三个人,唐琦笑着告之对方,自己要和宁逸慈结婚的时候,林国威突然就沉默了。

对方既没说祝福的话,也没有有来参加的意愿,只是一味的沉默,唐琦就算是个再开朗的人,也有些无措,她用眼神寻求宁逸慈得帮助。

宁逸慈给了唐琦一个安抚的微笑,桌子下面握了下对方的手,想了想开口问,“我今天去学校,恰好遇到了高中的一位老师,他告诉我你一直在找我,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国威看着对方,声音低了些,“我为什么要找你,你不知道吗?”

看着宁逸慈脸上有些迷茫的表情,林国威说不出的烦躁,他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对方有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其实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你,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我之前的一些事。”

林国威那些愤怒一点点消失了,满脸的错愕,“不太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宁逸慈耸了耸肩,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纹身,笑了下,“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的记忆好像缺了一段,这里本来有个很深的疤痕,我不想让人过多的注意,所以才把它遮掉,我想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国威顺着对方的视线,看着那只刺青了的手,心脏停了一秒,突然明白过了。

他一把拽起了宁逸慈的手腕,“你居然自杀过?!”

对方割过腕,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那种悔恨又弥漫了上来。

当时的那种无力感,过了这么多年,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曾经要保护他最好的朋友,但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旁边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他想变成有本事的人,不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可是,这么多年后,如今的自己,却依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逸慈怔了下,没料到对方的突然动作。

林国威的表情一直再变,他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哪怕手腕传来了微微的痛感。

他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是关心自己的,早上遇到的那位老师也说过,两个人以前是好朋友,虽然他不太记得了,但是两个人以前关系应该很好。

如若不是这样,也不回自己电话一打过去,对方就扔下一切马上赶来。

可是现在他看着对方的反应,显然也是刚知道,并不太清楚。

林国威半饷才回过神,他收回了手,眼神复杂的看着宁逸慈,“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呢?”

“嗯,只能零碎能想起一些片段。”

“你真的快要结婚了吗?”林国威想了想,又问。

“嗯。”

林国威沉默了几秒,“你不用去问别人,就这样就很好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了,你既然想不起来了,就彻底忘了吧。”

对方现在过得很好,又何必想起当初的那些事,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是也知道当初宁逸慈会轻生的原因。

除了那个人,不做多想。

高中的时候,宁逸慈在男生中人缘一直不好,别人都说他高傲,不好相处,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经常独来独往,是个怪人。

但是他知道,那个人竖起身上的刺不是为了刺伤别人,只是在保护自己。

当时除了他,那个转校生也发生了这点,还把书桌搬到了最后和宁逸慈同桌。

他看着两个人从陌生,变得一点点熟络了起来,再到几乎形影不离。

徐霄镝和谁都处得好,在学校的人气很高,和他经常并排走在一起的宁逸慈,受到影响,性格也渐渐开朗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想和对方的朋友圈有交集,所以强迫自己变得开朗起来。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处发展,但他心里的不安却一点点扩散,直到有天下午,他看到了两个人,在教学楼后面接吻。

那些心底一直的疑惑,终于拨开云雾,变得清晰了起来。

而现在,宁逸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显然也忘了徐霄镝这个人,既然对方会在中创后舍弃了那段记忆。那他又何必提起。

更何况,徐霄镝当初也没做当初承诺的那些话。

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何必揭开以往的伤疤,忘了不见得是坏事。

宁逸慈马上就要结婚了,会有全新的人生。

宁逸慈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忘了?真的要这样吗?不去管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境。

服务员敲了三声门,进来开始上菜,宁逸慈暂时压下了心里的那些疑惑。

三个人吃饭的气氛很沉默,唐琦知道两个人还有话说,所以先行一步走了,而且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她有些受不了。

林国威准备在杉市待上几天,他什么都没带,宁慈溪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他,他虽然不记得对方,但是感觉两个人却像是相识了多年。

林国威缓过了神,看着少年时期的好友,他其实有些担心,这些年不是他一个人再找宁逸慈,那个人也在找。

他并不想让两个人见面,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做,至少对方不提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不会主动去提。

———

宁逸慈刚洗完了澡,就接到了赵世承的电话。

对方约他见面。

他也知道,最近陆氏的领导层有变动,现在桃兰湖的工程,并不是这位赵先生在处理,而且就算是,也不需要对方事事亲身躬为。

所以他当时就直接了当的问对方是公事还是私事。

他和电话那边的人,不算熟稔,能想出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对方朋友那位和自己有些相似的亲人。

宁逸慈觉得自己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不可能是对方那位走失的亲人,所以把推脱掉了。

最近他心情不好,那种找不到突破口的感觉,让他经常莫名烦躁。

理智和情感背道而驰。

大概每个人都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就算是知道真相是不好的,也想要去探寻,他自己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回了法国之后,可能就再不会回来了。

不过电话挂断之后,赵世承发过来的一张照片,让他改变了主要。

他看着照片中眉眼带笑的男人,怔了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又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梦。

梦里的那个少年,大概不到二十岁,而照片上的人,介于自己和少年中间,他甚至去想三个人之间的联系。

照片上得人,很像他自己,但仔细去分辨,还是能察觉出一些小的轮廓不一样。

宁逸慈诧异之余,打了电话过去。

他答应了对方的提议,他终于明白那位赵先生的坚持了,他都有了想和照片是的人见上一面的冲动。

双方约定在明天晚上七点见。

———

陆贻林抢过赵世承的手机,“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先生,你这是侵犯肖像权啊!”

对方的手机壁纸,是他的照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笑得一脸傻气。

就在刚刚,赵世承还把他的照片,发给了一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挑一张好看点的。

他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对方不想见就不想见,赵世承还发照片过去,会不会太积极了些。

搞得像线上的交友网站一样,而且对方收到了照片,还真改变了主意。

难道是被自己的相片打动了?陆贻林被自己的想法雷得不轻。

他不由的去想,赵世承这是在帮他相亲?

赵世承仗着自己手臂长,把手机举得高高的,故意引诱人来抢,对方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他吃了几次豆腐,才又把手放下来,笑着说,“好吧,我换一张。”

陆贻林看着对方手机屏幕上,跳跳睡觉流口水的照片,一脸黑线,“你这是在侵犯我儿子的肖像权。”

赵世承把人搂在怀里,“你是我的,跳跳也是儿子。对了,明天我们去见他,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不要太吃惊。”

“吃惊?就那个美人?你就这么想把我带过去见他?不怕我见异思迁?他长得很帅很酷”

赵世承亲了下陆贻林的下巴,“我有什么好怕的,那个人长得……甚得我心。”

陆贻林推开赵世承,这下他更好奇了,评价怎么高。赵世承执意要带自己去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苏嘉秋没想到,陆家人还挺有趣的,那个坠子开始说不卖,后面又说愿意转让,在后面又说丢了。

就在刚刚,陆家新取进去的那个儿媳妇,居然又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他号码,说想和他见一面。

对方言语中透露,东西在她手中,想和他谈一下,关于他们公司下半年的一个启发。

巾帼不让须眉,好大的胃口。

苏嘉秋觉得自己是不是脾气太好了点?不就是一个坠子吗?这会儿他小舅的生日也已经过去了。

他想了下,对方这么信誓旦旦的,他还真有点想看看,还能折腾成什么样子。

军区里不能带手机,他直接打去了办公室,他小舅十有*可能不在,但是碰碰运气总可以。

不想,还真被他撞上了,人刚好在那里。

苏嘉秋觉得,可以问问他小舅的意见,反正买来也是送给他小舅的,现在生日过了,也就不需要那个什么神秘感了。

让他意外的是,他小舅比他想象的反应要大得多,要亲自回来,让他把人约出来。

要和他一起去见对方。

——

车子停了之后,徐霄镝睁开了眼睛,他擦了擦眼角。

他刚刚闭上眼睛,没有睡着,却做了一个梦。

一梦三十年,像是从来未曾醒过一样。

他看到自己把单车停了下来,一只脚点着地,不一会儿,从房子里走出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冷冰冰的,但是却对他笑得如沐春风。

少年笑着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他故意把车子开得歪歪扭扭,让少年把他的腰抱得更紧。

明明是盛夏,两个人贴在一起却不觉得热,还期盼那条光影斑驳的小路,能永远没有尽头。

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取下了脖子上的玉佩,戴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摸了摸对方的脸,“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了。”

他故意去忽视少年脸上的表情,狠心转过身,他害怕自己多留一秒,就会舍不得。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踩在刀锋上,心痛得麻木了,连着泪也没有。

在他背后,少年把脖子上的东西扯下来,丢在了地上,“谁要你的东西,你要是现在走了,我再也不会见你,你也别回来了。”

他身体顿了下,继续的往前走,有太多的话他都不能说出来,只能放在心里。

他只恨自己太年轻,不能保护那段感情,在还没有能力的时候,就遇上了一生最重要的人。如果,他们能相遇的在晚一点就好。

那块玉佩,他贴身戴了十七年。

他给了对方,就像是把今后的喜悲都一并割舍了,从此之后,他就是没心的人了,没有了边去,再也没有了软肋。

从此便刀枪不入,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