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叮咚,自闹市中一辆马车内传出,朴实无华,唯有自马车旁经过之人才会回头惊奇地看上一眼。
凤举拨弄了几下琴弦,用惯了名琴,这璞归琴的音色实在入不了她的耳,只奏了几声便放到了一旁。
自玄妙观出来,她便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她已经尽力了,衡玄是否会采纳她的提议,她只能静待,只是有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梦境……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上一次,她梦见灼郎被人围杀,这一回,又梦见衡玄被斩首。
这些情形都是前生发生过的,可那时的她根本就不在场,从未亲眼目睹,即便知道,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那时,这些人,这些事从来就不是她所在意的,听过便罢,记忆模糊得几近于无,那么,为何会梦到?
冥冥之中,可是有什么东西在提醒着她,指引着她?
……
“阿举还未回来吗?”
傍晚,慕容灼回到梧桐院,却不见凤举的身影。
未晞答道:“回慕容郎君,大小姐一回来便去梧桐林练琴了。”
“她是何时回来的?”
“大约午后未时吧!”
慕容灼皱眉:“从未时到现在,她一直都在练琴?”
“是!奴婢几次过去梧桐林,林子里琴音都没断过。奴婢这便去告诉大小姐您回来了。”
慕容灼犹豫了一瞬,冷着脸道:“不必了。”
竞琴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若非……若非凤举担心他,不顾一切跑去边界,现在也无需如此逼迫自己,他不能再去打扰她了。
之后接连几日,凤举每天都是一早便去鹤山练琴,回城后便直接去往闻知馆听琴,回到府中也是直奔梧桐林,或是干脆在栖凤楼的琴轩内闭门不出,而后还要读书练字到深夜。
每日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为了能让她睡得安稳,夜里房中都会点上九品安神香。
一向睡眠不安的她,也许是真的太过疲惫了,睡得很沉。
她并不知道,在她每晚睡沉之后,都会有一个人悄悄来到她的榻前,将药膏细细涂抹在她的手上。
九日之后——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闻知馆的青玉壁上终于再次出现了谢无音的名字。
凤举一大早便起来准备,慕容灼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可是每次看到她忙碌,最后都欲言又止。
终于收拾妥当,凤举看到慕容灼站在台阶下,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灼郎!”
慕容灼回头看向她:“准备妥当了?”
“嗯!”凤举笑了笑:“我今日要参加一场竞琴,对方是排在一百三十二位的琴师齐如秋。”
“一百三十二位?本王记得你如今还在二百七十五位,阿举,你没有必要如此……”
慕容灼想对她说:你没有必要如此急切地逼迫自己,反正只要胜了七场便好,选一个与自己差距小的去挑战更轻松些。
可说到一半,余下的言语都默默吞了回去。
高傲,要强,退而求其次从来就不是她的作风,这,便是他钟爱的女郎。
“本王今日要与刘承进宫面圣,不能陪你去。”
“入宫?”
“阿举,本王明日……”
就在这时,玉辞赶回来说道:“大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若是再不走,恐怕去闻知馆的路又要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好,我们走吧!”凤举匆匆应下,回头对慕容灼说道:“灼郎,有何事待我回来再说。”
“你去吧!”
目送凤举离开,慕容灼眉心微微隆起,眼中浮上浓浓的不舍。
凤府门外,就在凤举上车、马车驶远之后,一个鬼鬼祟祟的灰色人影也悄悄离开了街角。
“郎君,小人方才看到凤家大小姐出门了。”一身灰衣的仆从来到一辆马车前,低声汇报。
随即,一道声音自车内传出:“就她一个人吗?确定慕容灼没有与她一起?”
“是,小人确定。”
“呵,很好。”
“少主,此事……可要先禀明家主?小人是担心……”
“一切皆在我筹谋之中,保准万无一失,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走!”
“……是!”
闻知馆。
竞琴松台之内,座无虚席。
众人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辰,然而,与凤举竞琴的齐如秋却迟迟未至。
“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品评师席公皱着眉,明显有些不悦了。
坐在他右边末位的品评师正要起身出去,一个小僮匆忙跑来,对着五位品评师作揖。
“齐琴师差人来说,在胜过琴师江古之前,他不会与任何人竞琴。”
小僮的话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中,立刻在松台内激起一阵浪潮。
“什么?”五位品评师尚未有所反应,坐在品琴席上的白桐知倒是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怒道:“这个齐如秋,他若是不来,便该早点来通知,现下才来说,不是耍人吗?还是他怕输给一个小辈丢人,临阵退缩了?真是无趣!”
说着,起身走向凤举所在的琴轩:“谢小子,咱们不与他比了,改日再找别人。”
凤举轻轻抚过琴弦,有些惋惜,她准备了许久,没想到又闹出这么一出。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好依白桐知所言了。
“玲珑,收琴。”
凤举的话刚说出口,在品琴席末位,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稍等!何必等改日呢?我看就趁今日吧!”
伴随着声音,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
霎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