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月,缺了角,清冷的月光,洒落官道之上,难以遮蔽的,是满地的凄凉景象,只见一辆翻毁的马车旁,一对男女脸上带着悲凉与不舍双双倒在了地上,苍白的面容与冰凉的躯体,显然已死去多时,寂寥的月下只有一双婴儿的啼哭……

“快动手!”这语声是那么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这语声是那么冷漠、无情,充满怨恨。令人战栗,却又是那么清柔、娇美,慑人魂魄。世上没有一个人听见这语声再能忘记。大地苍穹,似乎就因为这淡淡一句话而变得充满杀机,充满寒意;满天星月,也似就因这句话而失却颜色。

她衣袂飘飘,宛如乘风。她白衣胜雪,长发如云;她风姿绰约,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却无人能描叙,只因世上再也无人敢抬头去瞧她一眼,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她便是武林中中人闻之变色的移花宫大宫主:邀月!

“动手……..向谁动手?”原本语声灵巧、活泼,仿佛带着种天真的稚气,但此刻却充满迷茫与错愕,一张稚气未脱,既美丽、又娇甜的少女面容,已是一副苍白,毫无一丝血色;一身云霞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她娇靥甜美,宛如仙灵,那双灵活睿智的眼波中,神采灵现,在说话的同时,不停活动着心中的思绪。

她叫怜星,是邀月的妹妹,移花宫的二宫主,曾经与姐姐爱上同一个男人。同样被伤害沉寂在痛苦中的女人……

“孩子!”邀月语气坚定清晰,还带着无尽的怨恨,无情肃杀之意,似是要吞没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

“孩子?!”闻言,怜星不由得为之大惊失色。口中失声道:“他们才出世。你真要…….真要……..”

邀月凝声道:“我不能留下他们的孩子!孩子若不死,我只要想到他们是江枫和那贱婢的孩子,我就会痛苦,我一辈子都会痛苦!”

怜星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双婴儿,又看向那倒在地上已死去的男子,不忍道:“可是……”

“可是什么?”邀月一双凤目冰冷含煞,口中森然出声道:“莫非。你不愿意出手?”

怜星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述的悲伤。轻轻合目:“我……..我不忍,他们还只是婴孩,我…….我下不了手。”

“好!既然你下不了手,我来!”语声刚落,邀月轻轻扬手,流云飞袖,劲力勃发,只见地上一柄长刀蓦然飞弹而起。落入她的掌中,随即。寒光一闪,这柄长刀便就闪电般向着那熟睡中的孩子划去。

在邀月出手的刹那,怜星就反应过来,心中慌神,身体却先一步已经做出了应对,赫见她足下莲步轻移,一个闪身便就挡在了邀月的刀光之前,伸手架住了邀月的手,但纵使她拼命相互,刀尖已在那孩子的脸上划破一条血口,孩子痛哭惊醒了。

眼见着妹妹居然做出违逆自己的举动,邀月冷艳的面容上顿时洋溢出一股无法被扑灭的怒火,口中寒声道:“你敢拦我!”

“我……..”心知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然惹怒了姐姐,怜星轻轻侧过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

邀月扬袖道:“放手!你几时见过有人拦得住我!”

是啊,我阻止不了你!从小到大,只要你想做的事、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你做不到、得不到的,我又能做什么……..

但怜星看着地上的那对婴儿时,眼中一扫先前的无奈,闪过一道自己从未有过的坚毅,这是她第一次想尝试反抗自己的姐姐,稚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抬头道:“姐姐,我不是拦你,我只是突然想到比杀死他们更好的主意,你若杀了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痛苦!”

“哦?”一声惊疑,邀月目光闪动,口中兀自沉声问道:“不杀又如何?”

听邀月的语气,怜星知道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心下不禁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重,轻声开口道:“你若能令这两个孩子终生痛苦,才算真的出了气,那么江枫和那贱婢纵然死了,也不能死得安稳!”

说话间,她松开了邀月拿刀的手,也不怕邀月突然向那对婴儿发难,怜星一副冷笑的样子,绕着地上的两个婴儿缓缓行走,道:“现在,除了我们之外,世上并没有一个人知道江枫生的是双生子,是么?”

邀月一时间竟摸不透自己这个妹妹话中的何含义,只得颔首道:“不错。”

怜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邀月道:“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么?”

“哼!废话!”虽是如此说,但邀月心中渐渐扬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她想……

怜星看着邀月一副思索的表情,口中继续出声,娓娓说道:“那自称天下第一剑客的燕南天,本是江枫的平生知交,他本已约好要在这条路上接江枫,否则江枫也不会走这条路了,我们若将这两个孩子带走一个,留下一个在这里,燕南天来了,必定将留下的这孩子带走,必定会将自己一身绝技传授给这孩子,也必定会要这孩子长大了为父母复仇,是吗?”

邀月冷然道:“那又如何?”

怜星轻声笑道:“我们只要在江枫身上留下个掌印,他们就必定会知道这是移花宫主下的手,那孩子长大了,复仇的对象就是移花宫,是么?”

邀月目中已有光芒闪动,缓缓道:“不错。”

怜星笑道:“那时,我们带走的孩子也已长大了,自然也学会了一身功夫,他是移花宫中唯一的男人,若有人来向我们寻仇,他自然会挺身而出,首当其冲,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们本是兄弟,世上也没人知道,这样……”

邀月突然接口道:“他们兄弟就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么?”

“正是如此!”怜星拍手笑道:“那时,弟弟要杀死哥哥复仇,哥哥自然也杀死弟弟,他们本是同胞兄弟,智慧必定差不多,两人既然不相上下,必定勾心斗角,互相争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将对方杀死!”

“……”邀月沉吟良久,嘴角终于现出一丝微笑,道:“这倒有趣得很。”

见邀月心中已然意动,怜星彻底放下心来,在邀月耳边继续蛊惑道:“这简直有趣极了,这岂非比现在杀死他们好得多!”

邀月点头同意道:“他们无论是谁杀死了谁,我们都要将这秘密告诉那活着的一个,那时…….他面色瞧来也想必是十分有趣的。”

怜星亦笑道:“那便是最有趣的时候!”

“可是…….”怜星虽然机灵,但邀月也不傻,突然又冷冷道:“但若有人先将这秘密向他们说出,便无趣了。”

怜星心中一紧,却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笑道:“但世上根本无人知道此事……”

“除了你!”邀月一双凤目闪烁着光芒,如同两柄利剑渗透到了怜星的心口。

“我?”怜星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我怎会说?何况,姊姊你最知道我的脾气,如此有趣的事,我会不等着瞧么?”

“……”邀月默然半晌,不时的看向怜星,想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而怜星则是站在一旁,淡然的等候着邀月的决定,最后邀月颔首道:“这倒不错,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你想得出如此古怪的主意,你既想出了这主意,只怕是不会再将秘密说出的了。”

怜星努了努嘴角,笑道:“这主意虽古怪,但却必定有用的很,最妙的是,他们本是孪生兄弟,但此刻有一个脸上已受伤,将来长大了,模样就必定不会相同了,那时,天下有谁能想得到这两个不死不休的仇人,竟是同胞兄弟!”

此刻,那受伤的孩子,哭声竟也停住,他似乎也被这刻骨的仇恨、这恶毒的计谋骇得呆住了。他睁着一双无邪的、但却受惊的眼睛,似乎已预见未来的种种灾难,种种痛苦,似乎已预见自己一生的不幸!

邀月俯首瞧了他们一眼,口中忍不住的喃喃出声道:“十七年……最少还要等十七年,不过,我等!”

一句‘我等’,包含着她对江枫所有的爱与恨,因爱生恨,因爱生怖,心中爱恨交错,叫人失了理性,陷入无尽的疯狂,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存在,那么,此时此刻,此身此地,便是无间地狱。

怜星背对着邀月,看着地上的那双婴儿,眼中透着无尽的复杂,心中思绪,沉浮不定:‘今日,我虽然保住了你俩的小命,但是,却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江枫啊江枫,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