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的晚宴在江宁市中心的四季酒店举行。
超五星的待遇,不仅意味着周到的服务和美味的食物,还包括了完全适合主人的装潢设计。
大红色的地毯来自土耳其,帷幔的天鹅绒来自法国,墙上甚至挂着文艺复兴前的精美艺术品,那是使团成员从自家宝库中带来的装饰,此刻就摆放在酒店大厅中。
即便是世家出身的陈易,也从来没有出席过如此高规格的宴会。他像是许多刚进门的先生们那样,站在原地咋舌道:“梵蒂冈究竟想做什么?”
“传教吧。”韩婕踩着小碎步,开心的在地面上转了一圈,让裙角飞扬起来,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希望仅仅如此。”陈易说着,慢慢向内走去。
不自觉间,保守秘密似乎会让人变的沉稳。
来参加晚宴的以中年人和老年人居多,即便偶尔有年轻人出现,往往也有长辈带着。陈易看了一圈,除了少数几位认得却不认识的先生,似乎没有需要打招呼的人。
他乐得如此,在边缘处坐下,一面与韩婕小声说话,一面观察起了别人。
洋帅哥是和另一位退役帅哥共同出现的,后者穿着正式的神父黑袍,手握圣经,煞有介事,他们亲切与大厅中央的人群说话,有时候是中文,大部分时候则是叽里咕噜的洋话。
他们谈了差不多20分钟,此时宴会的主要宾客均已到达,洋帅哥明显露出轻松的表情,同时看到他向这边走来。
“陈易先生,韩婕小姐。”斯坦尼克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道:“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认识我的。”陈易并不怯场,且很淡然,他才18岁,不管陈家强盛与否,都轮不到他认识人家。
斯坦尼克笑了笑,同时对陈易和韩婕道:“我带你们两个转转吧,酒店里的很多艺术品,平常可是看不到的。”
“从意大利带过来?不辞辛苦啊。”陈易赞了一句,想必洋帅哥也听不出其中的讽刺。
斯坦尼克眼睛看着韩婕,笑道:“是梵蒂冈。我们准备在亚洲城市举行连续的艺术品展览,江宁是第一站。相信我,其中不少艺术品可是第一次出现在世俗,而且是重要艺术品。很多学者听说,都愿意专程前来。”
艺术品展览可是标准的上层路线。而且不同于在保险箱中的收藏,公开展示的艺术品,保险费用极其高昂,达到艺术品估价十分之一都有可能,以教皇国近千年的历史积攒,其保额数字恐怕能让普通收藏家破产。
教会果然豪富
陈易按下惊讶,静静的跟在斯坦尼克身后,听他解说精密透明的玻璃框中的艺术品。整个世界上,能够与伦敦大英博物馆和巴黎罗浮宫相媲美的,唯有梵蒂冈博物馆了,他们基本上都是依靠着前期的统治之利,以及后期的财富支持,堆积起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宝库。要不是他们将如此多的稀世文物与艺术珍品藏在地下,世界市场上的普通艺术品价格一定会跌到人人都买得起的地步,至于所谓的现代艺术家们,大约得沦落到卖苦力的地步——动辄千万乃至数亿美金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人家都是按照库房来分类的。
相比之下,韩婕心思单纯的多。听着解说,看着实物,更是悠然神往。
早期欧洲艺术品要更容易理解一些,虽然教会的收藏,特别是他们拿出来展览的藏品,相对单调,但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却依旧闪耀全场。
米开朗琪罗,拉斐尔,达芬奇,安吉利柯,卡拉瓦乔……这些人偶尔有一两幅流落他乡的画作就能震惊世界,更别提许多古罗马和古希腊时代的雕塑、墓碑和碑铭……
现在,酒店内所展出的区区数百作品,兴许只是梵蒂冈的九牛一毛,但却绝对是顶级展品,或许就像是洋帅哥所说的那样,是在亚洲举行的最高级展览。
韩婕曾接受过良好的鉴赏教育,看的津津有味。陈易则很快就倦怠下来,虽然同是世家子弟,但父母从来就不认为,艺术化的熏陶对其有利,故而在不懂欣赏的他看来,所有的这些艺术品,更像是一场延续世界历史的传销——它们的确有一些价值,但除了永远增值的冲动,价值几何尚需商酌。
就在他想七想八的时候,洋帅哥带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区域,这里全是古罗马时期的藏品,各种立体的充满了自然改造味道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斯坦尼克很有职业素养的,用演说式的语法道:“上帝告诉我们,人类获得的一切都来自……”
前面正中放置的最大的罗马圆柱旁,忽然嘈杂起来。
陈易和韩婕不由循声望了过去,洋帅哥的解说不得不中止。
制造噪音的乃是两名外国人。他们与某个洋人争吵什么。
外国人都很胖,酒糟鼻,双下巴一应俱全,模样生的很友好。身着主办方衣服的洋人就不行了,薄嘴唇,高鼻梁,肌肉健壮如老派的欧洲骑士,早年想必帅的一塌糊涂。
身为男人,陈易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仍然同情外国人一方。并不自觉的走了上去,韩婕紧紧相随。
斯坦尼克无奈,只得跟上去,并小声介绍道:“右边的是阿尔方斯,瑞士人。另外两位应该是客人。他们说的是德语。”
梵蒂冈的常住人口非常非常少,基本维持在千人内。所以包括教堂的卫士,外出使节等等,都喜欢中立的瑞士人。
陈易听不懂,只得问道:“主人可以与客人大吵大闹吗?”
“如果事情,关系到教廷荣誉。”斯坦尼克解释后,稍停又继续道:“这两位德国先生,指责此罗马圆柱是仿造的。您知道,萨摩圆柱是前教皇的遗物,阿尔方斯是在维护教廷的荣誉。”
阿波罗登月10年后,教会才承认月亮是地球的卫星,陈易看不出他们的荣誉,与伪造这种属于科学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他耸耸肩决定继续围观。许多人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这些先前还沉浸在宁静的不知所云的审美海洋中的先生女士们,此刻的行为与他们所鄙的普通俗民无异。
晚宴的规模很大,但邀请的人并不多,大家松松的站在小厅内,一面伪装观赏艺术品,一面欣赏着老外论战——三个人表现的尚算冷静,除了声音比正常说话略大一些外,总的来说是讲道理的。
不过,也正因为是在讲道理,观赏性就差了许多。眼前的情形,相当于内蒙野驴在德克萨斯野牛前讨论草质的问题,不说陈易听不明白,无数号称上流人士的先生们,照样大眼瞪小眼。
当然,比起枯燥的雕塑和绘画,至少半数以上的人愿意愿意看会动有声的。
就在外国人和洋人讲道理即将失败的当口,一个巨大的人影从罗马圆柱后挪移了出来。
“郎教授”
陈易不自觉的叫出了声。
“哦,陈易。看到你,我就想起汤临泽的瓶子了。”郎教授的宽度与罗马圆柱相当,厚厚的肉像是其复制品一般。他仍记得陈易的名字,于是友好的笑笑。
“您一个人来的?”
郎教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努努嘴道:“正好有两位德国朋友过来,和他们一起来看看梵蒂冈的艺术品,没想到大家都是较真的人。”
他说着向斯坦尼克点点头。那一身标志性的服装,任谁都知道是教会中人。
洋帅哥露出漂亮的微笑,旋即劝道:“教授,阿尔方斯是位坚持原则的神父,也许您可以说服您的朋友……”
“卡尔也是坚持原则的人。”郎教授圆乎乎的脸,却一点都不圆通。
洋帅哥只得住口不言。
“怎么会发生争执呢?”韩婕声音清脆。
郎教授看看斯坦尼克,压低声音道:“也怪我们,两个老头子来中国好几天了,习惯了别人听不懂德语,见到这个萨摩圆柱,就讨论了起来,谁知道那瑞士人听得懂,人家生来就会四国语言。”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陈易却是好奇心大起,手偷偷的伸进裤兜暗袋中,扯开了一只感知卷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