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禁府,会客大厅。
云娜端坐在大厅上首处的座位,两侧的座位上依次坐着三司一院的堂官,齐刷刷地望着坐在大厅中央一张椅子上的李璆。
今天李璆要就中宫殿巫蛊事件接受审问,主审者是立在云娜侧前方的金呈,由于朝鲜王是朝鲜的最高统治者,故而金呈唯有立着的份儿,不能坐下审问。
“朝鲜王,我等奉忠王爷之命查案,有何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开审之前,云娜向面对面坐在她前方的李璆微微一躬身,娇声说道。
“本王明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今天既然来了义禁府他就没打算离开。
“主上殿下,请问您以前是否知道中宫殿存在巫蛊之术?”云娜闻言于是向李在侧前方的金呈微微颔首,金呈见状一躬身,高声问向了李璆。
“本王知道此事。”李璆没有丝毫的犹豫,闻言点头应道。
见此情形,现场在座的李稷和黄喜等人不由得暗地里摇着头,对李璆此时的回答没有感到丝毫惊讶,当李璆来义禁府见王妃时众人就已经知道李璆在劫难逃。
“主上殿下,您是何时知道此事的?”金呈躬着身子有条不紊地问道,虽然李璆在朝鲜国政坛就是一个摆设,但他可不敢在公共场合对李璆不敬,毕竟李璆现在还是朝鲜国的国王。
“本王一直都知道。”李璆闻言沉吟了一下,咬了咬牙关后向金呈说道,“此事就是本王指使王妃做的,她不过是本王的命令行事而已!”
“唉!”李稷闻言暗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璆这下完了,一定会被废黜王位成为庶民。
黄喜和柳尚民等人也纷纷为李璆感到惋惜,不过这样一来李璆就能因为“自首”的行为受到宽待,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
“主上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请您想好了再回答臣。”金呈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个结果可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于是沉声说道,想要确定李璆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正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本王才会慎重行事,就是本王指使中殿娘娘用巫蛊之术谋害忠王爷,没成想忠王爷命大福大竟然逃过一劫。”
李璆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一本正经地向金呈说道,“本王继位后处处受到忠王爷的掣肘,心中不免有了怨恨,一时冲动就让王菲用巫蛊之术来对付王爷,希望能以此夺回权力。”
金呈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然后扭头望向了云娜,想要听从云娜的指示。
“主上殿下,你可愿意把先前的那番话语写下来并签字画押,成为此案的口供?”云娜微微颔首,于是金呈躬身问向李璆。
“本王愿意,希望这一切能始于本王止于本王。”李璆闻言沉吟了一下,神情冷峻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心若死灰,只想着快点结束眼前这件烦心事,哪里还有半点斗志可言。
“笔墨纸砚伺候。”金呈见状向一旁的差役挥了一下手,面无表情地高声喝道,只要这份口供一出来那么李璆就将从高高在上的朝鲜王沦为阶下囚。
差役们立刻拿来了笔墨纸砚,甚至搬来了一张桌子,李璆于是俯身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口供,把巫蛊一事的罪责全揽在了身上,最后在上面签字画押。
金呈拿到李璆的口供后扫了一眼,然后双手捧着交给了云娜,云娜看了看后让人收起来,准备等下拿给李云天过目。
“带中殿娘娘!”审完了李璆,那么接下来就是朝鲜王王妃了,金呈高声吩咐门外的差役。
不一会儿,身子虚弱的王妃就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走进了会客大厅,由于她还没有被废黜故而依然是朝鲜国的王妃。
“给朝鲜王搬一张椅子。”李璆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王妃,让其坐在了他所坐的座位上,云娜于是娇声吩咐现场的差役,毕竟现在李璆和王妃都没有定罪,依然是朝鲜国最尊贵的人,故而该享有的礼仪还是要周全的。
差役们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给李璆搬来了一张椅子,使得他与王妃并排而坐。
“中殿娘娘,请问您是否知道巫蛊之术的事情?”等李璆坐好后,金呈一躬身,开口沉声问向了王妃。
“本宫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本宫做下的。”王妃闻言点了点头,一口就承认了下来,来之前李璆已经跟她商量好了,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李璆,以免其受到羞辱。
“此事是你自己做下的还是受人指使?”金呈对王菲的回答并不意外,有条不紊地问道。
“是主上殿下让本宫这样做的,主上殿下被忠王爷死死地压制住,故而想用这种方式来夺回权力!”王妃闻言犹豫了一下,扭头望了一眼李璆,见李璆向她微微颔首,于是一咬牙娇声说道。
听闻此言,会客厅里鸦雀无声,有了王妃的证词那么李璆的罪名也就算坐实了,这意味着朝鲜国很快就会换一位国王。
由于李璆已经于王妃商量好,所以金呈没费多少时间就拿到了两人的口供,于是云娜领着李稷和黄喜等三司一院的堂官们去讲武堂汉城司务处向李云天禀报。
李璆不想再跟王妃分开,反正迟早他也要被关到这里,因此就去了关押王妃的房间照顾王妃,云娜自然不会反对了。
“诸位大人,你们如何看待此事?”李云天皱着眉头看完了李璆和王妃的供词,神色严肃地问向李稷和黄喜等人。
“主上殿下和中殿娘娘犯下的罪责我等无权过问,一切请王爷定夺。”李稷闻言沉吟了一下,向李云天躬身说道,他们身为朝鲜王的臣子岂能妄议朝鲜王的得失罪过!
“国不可一日君,传本王的钧旨,让朝鲜王和王妃回景福宫思过,等待本王的裁决!”李云天知道李稷等人不好介入朝鲜王的事情,因此沉吟了一下后向云娜下达了命令。
“属下遵命!”云娜闻言一躬身应了下来,拿到了李璆和王妃的口供后两人就已经成为了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景福宫既是王室的住所,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牢房,在士兵们的把守下两人根本就无法逃出来。
李稷和黄喜等人闻言不由得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万万没想到李云天竟然还会让李璆和王妃回景福宫,按理说这等大逆罪人应该立刻关进义禁府的牢房,等待大明皇帝最终的裁决。
在大明帝国的朝贡体系中,朝鲜国是受其影响和掌控最深的国家,其国王的册封和废黜都要经过大明帝国的同意,即便是发生了夺权政变,上台的国王也要得到大明的认同。
因此,对李璆的最后处置权在正统帝那里,不过正统帝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哪里有精力放在一个藩属国的身上,故而李云天上奏的奏章就十分重要,正统帝会按照奏章上的内容来下诏。
所以李璆的命运依然攥在李云天的手里,李云天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李璆得知李云天让他和王妃回景福宫后感到非常惊讶,写下了供词后他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谁成想李云天竟然又让他和王妃回景福宫。
虽然心中感到不解,但李璆还是回了景福宫,他现在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可言,唯有乖乖地听从李云天的指示办事。
等到了景福宫,李璆诧异地发现原本驻扎在宫里的明军已然离去,景福宫又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守在宫门外的卫兵见到李璆的仪仗后照例行礼。
如果不是李璆记得他写下了一份认罪的口供后,他还真的以为中宫殿巫蛊事件不曾发生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令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怀旧和伤感。
“朝鲜王,我等是忠王爷派来的护卫,从今往后负责你的护卫事宜。”李璆所住的大殿门前立着一名身穿宫廷侍卫服饰的将领,不过李璆从没有见过,等李璆从轿子上下来后,那名将领走上前拱手躬身说道。
李璆这时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这名陌生将领竟然是骁武军的人,虽说是保护他但在他看来实际上就是监视和软禁。
不过,住在景福宫总比义禁府强多了,那个地方可是专门审问重犯的地方,有些浓烈的血腥气,而且至少这里有人伺候着,食宿都十分优越。
原本,李璆已经李云天只是换了个地方囚禁他而已,可随后发生的事情令他是一头雾水,倍感诧异。
“忠王爷说了,在他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巫蛊一事之前,朝鲜王还是朝鲜国的主上殿下,近些日子积累了不少公务,请朝鲜王尽快处置。”就在李璆扶着王妃准备抬步进入大殿的时候,那名骁武军的将领忽然开口说道。
“什……什么?”李璆闻言顿时怔在了那里,一脸愕然地望着那名骁武军的将领,一时间没能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岂可接触公务?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忠王爷决断之前朝鲜王还是安心于政务!”那名骁武军的将领向李璆一躬身,有条不紊地答道。
“怎么会这样?”李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愕然的神色,他实在有些搞不明白李云天为何要这样做。
“朝鲜王,请!”不等李璆回过神来,那名骁武军的将领一躬身,让开了一条路,把神色茫然的李璆和王妃送进了大殿里。
讲武堂汉城司务处。
“王爷,朝鲜王夫妇已经在景福宫大殿安置下来了,据现场将领的禀报,朝鲜王对王爷让他继续处理政务感到非常不解。”李云天正在查看朝鲜八道的地图时,云娜走进来微笑着禀报。
“让他吃惊就对了,你无法猜透本王的心思,想必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会令他回味良久。”李云天闻言笑了笑,盯着地图说道,“朝鲜国与倭国隔海相望,如果咱们能够在朝鲜国有一个水师基地,那么对将来征讨倭国极为有利。”
“王爷,倭国现在混战一片,咱们何时能征讨它?”听闻此言,云娜的双眸不由得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这些年来她跟在李云天身边从事的是文职,早就想策马扬鞭上战场去杀敌立功。
而且,云娜知道李云天对倭国十分重视,竟然将那个小小的岛国视为大明的第一威胁,其危害程度排在了北元和帖木儿帝国这些世上公认的强国面前,这使得她对倭国充满了兴趣。
为了准备征讨倭国的事宜,云娜私下里早就开始学习倭语,这样的话届时她才能配合好李云天来指挥作战。
“等他们打得筋疲力尽之时,就是我大明军队出师之日!”李云天闻言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在朝鲜国南部沿海地区指了一下,“届时,这里将有咱们水师的一个基地,大大减少了咱们与倭国之间的距离,有利于兵力的调遣和物资的运输。”
“王爷,恐怕朝鲜王无论如何都猜不透您的真实意图。”云娜闻言不由得莞尔一笑,李璆现在肯定十分茫然,不清楚李云天为何让他回来主持朝鲜国的政务,按照李璆的理解李云天应该除掉他才对,万万猜不到李云天正在布一个大大的局。
“他很快就会知道,皇上现在估计已经等得急了,太后的生辰快到了,争取在此之前解决朝鲜国的事情!”李云天笑了笑,凝视着朝鲜八道的地图说道,这可是他送给正统帝的一份大礼,同时也是个太后的寿礼,想必太后和皇上一定喜欢。
“王爷,朝鲜都司副都指挥使金宗瑞求见。”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快步走了进来,高声向李云天禀报道。
“他果然还是来了。”李云天闻言笑着向云娜说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他是来给朝鲜王求情的。”
“王爷,您打算何时见他?”云娜莞尔一笑,望着李云天问道,在三司一院的那些堂官里就剩金宗瑞没有见过李云天,李云天在召集三司一院堂官议事的时候总是找借口将其调开。
“现在时机未到,本王要先把一笔账跟他算清楚再说。”李云天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也到了与金宗瑞“算账”的时候了。
“那属下去把他给打发了。”云娜清楚李云天的意思,向他微微一躬身后离开,前去见金宗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