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大人,杂家已经核对了亲军和内廷的记录,八月初五镇国公并没有进宫。”消瘦宦官见公堂上的众人神色惊愕地望着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尖着嗓子又说了一遍。
李云天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在这里忙活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了反败为胜的关键时刻。
“糟了!”这时,那名精壮侍卫武官急匆匆来到了大堂门外,看见消瘦宦官和那名亲军百户手里各捧着一本账簿后脸色猛然一变,看样子他来迟了一步。
“你会不会看错了,镇国公初五就在文渊阁!”魏鑫率先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沉声问向消瘦宦官。
“魏指挥使,杂家已经仔细核对过了,初五并无镇国公进宫的记录。”消瘦宦官认识魏鑫,向他微微一躬身,不动声色地回答。
“这……这怎么可能?”魏鑫知道消瘦宦官不可能当堂撒谎,闻言禁不住微微一怔,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他知道李云天绝对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此时此刻,魏鑫已经方寸大乱,因为李云天的进出宫记录不容出错,否则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毕竟以李云天的城府能抓住任何破绽进行反击,经历了先前的一系列事件后他的心中已经对李云天万分忌惮。
“会不会漏记了?”慌乱中,魏鑫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急声问向了消瘦宦官,他现在多么希望是记录出了差错。
“魏指挥使,进出宫禁记录每天由亲军和内廷分别记录,交接班时比对,比对正确无误后归档,自大明立国以来从未出过差错。”消瘦宦官闻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由于不清楚审案的进程他心中对魏鑫纠结于李云天八月初五是否进宫感到很奇怪。
轰的一声,大堂上顿时骚动了起来,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神情诧异地议论着,边交谈边看向了李云天,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都督,可能本公因为公务繁忙而记错了进宫的时间,实在是抱歉。”在众人的惊讶的注视下,李云天伸手拍了一下额头,然后故作无奈地向陈泰说道。
“镇国公,既然如此,你可记得初六的晚上在哪里?”陈泰闻言怔了一下,没想到李云天竟然用一个风轻云淡的理由就把进出宫禁记录中没有他的事情给敷衍了过去,他可不认为李云天会记错时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因此不动声色地问道。
“说实话,本公初六的晚上在哪里还真的记不起来了,可能在讲武堂,也可能在镇国公府,还可能在城外骁武军大营。”李云天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地望着陈泰回答,一字一句地说道,“又或者,那天晚上在文渊阁!”
“文……文渊阁!”听闻此言,现场众人顿时大吃了一惊,脸上纷纷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如果李云天初六的晚上在文渊阁的话,那么岂不表明杨富在说谎。
“大局已定!”杨浦的双目则闪过一道亮光,心中暗暗说了一句,随后放下手里的茶杯,默默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既然镇国公八月初五没有在宫里,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查阅宫禁底档,你们先退下。”魏鑫此时回过神来,听到“文渊阁”三个字后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随后冲着消瘦宦官和那名亲军百户摆了一下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很显然,魏鑫相信李云天不会记错进宫的日期,如今又提到了“文渊阁”,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李云天八月初六的晚上十有八九就在文渊阁,这绝对不是魏鑫所希望看见的结果,他必须要想办法阻止。
“魏大人,本公现在已经记不清初六去了哪里,或许在宫里也说不定,如今进出宫禁的底档就在这里,不如趁此查看一下初六本公是否在宫里。”不过,李云天岂能让魏鑫如愿,闻言后沉声说道。
“镇国公,你可能忘记了,八月初七是大朝的日子,初六的晚上你怎会留在宫里?”魏鑫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开口向李云天解释道,极力阻止这件事情。
“魏大人,八方货栈火枪一案事关谋反大罪,魏大人如此臆断本公初六的去处是否不妥?”李云天闻言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着魏鑫说道。
“镇国公误会了,本官只是觉得镇国公不可能在大朝前待在宫里。”魏鑫见李云天用火绳枪一案来压他,脸上顿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讪笑着解释,他可不想成为谋反叛逆的同谋。
“陈都督,你意下如何?”李云天见魏鑫示弱,于是望向了陈泰,不动声色地问道,由于陈泰是主审故而接下来如何做要看陈泰。
陈泰此时感到非常为难,他知道宣德帝想要让李云天深陷火绳枪一案的泥潭,但如今面对朝堂上的文武大员他不能无视李云天的这个合理要求,否则以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而且肯定会被朝堂上的这些权贵反对,谁也想不到现场这些原本想要见证李云天罪行的官员此时反而成为了李云天的护身符。
“八方货栈火枪一案案情重大,为了查清此案本督决计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和证据。”因此,陈泰沉吟了一下后向消瘦宦官说道,“核查镇国公八月初六是否进宫,何时离开?”
魏鑫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了汗珠,他此时已经可以肯定李云天初六晚上一定在文渊阁,否则李云天绝对不会绕如此大的一个圈子把进出宫禁记录调来。
虽然魏鑫想要阻止眼前的这一幕,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众目睽睽下他总不能使用武力强行让消瘦宦官等人离开。
“杂家这就查。”消瘦宦官已经从现场诡异的局势中意识到到他手里的进出宫禁底档好像事关此次堂审,于是郑重其事地向陈泰一躬身,与那名亲军百户仔细地查阅八月初六的记录。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神情严肃地望着在那里翻阅着手中账簿的消瘦宦官和亲军百户,此时大家已经明白了过来,李云天之所以如此折腾那些“反信”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八月初六的进出宫禁记录。
“禀都督大人,杂家已经核对完,镇国公八月初六巳时初刻进的宫,八月初七卯时初刻离开。”终于,在众人神情关切的注视下,消瘦宦官与那名亲军百户交流了一番,然后尖声向陈泰说道。
轰的一声,大堂上顿时爆发了一阵骚动,在座的内阁阁老、军阁阁员、五军都督府都督以及六部堂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纷纷开口议论起来,不少人无奈地摇着头。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堂审,恐怕“闹剧”最为合适不过,本来众人都清楚李云天蒙受了冤屈,可谁能想到李云天竟然会证明了他的清白,进而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魏鑫面无血色地望着现场那些议论纷纷的文武大员,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李云天会绝地反击,找到了一个如此好的脱身之策,令他是无比的沮丧。
显而易见,一旦李云天八月初六在文渊阁,那么绝对不会再跑去城南见杨富,杨富手里的那份文书也就不是李云天所写,而那些“反信”与杨富的文书出自同一人之手,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李云天写的。
换句话来说,李云天已经通过这次堂审完全摆脱了私藏八方货栈那批火绳枪的嫌疑,魏鑫根本不可能当着现场文武大员的面把罪名强行栽赃给李云天。
立在门口的精壮侍卫武官见状眉头皱了皱,然后神情冷峻地快步离开,前去向方良禀告这个糟糕的消息。
“会不会有人伪造了这份宫禁底档?”不过,魏鑫并不死心,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很快就回过神来,想了想后急声问向了消瘦宦官,开始质疑那些进出宫禁记录底档的真实性,只有把这两份底档证明是假的后他才能把造反的罪名栽赃给李云天。
“魏指挥使,这两份底档是分开保存的,分别存放在亲军和内廷的库房中,而且上面有记录者的签名和印章,很难伪造。”消瘦宦官闻言迟疑了一下,开口谨慎地回答,他已经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故而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并没有把话说死。
其实,在消瘦宦官看来根本不可能同时把存放在皇城亲军库房和宫城内廷库房的这两份底档造假,不仅因为这两份底档保管的很严密,更为重要的是宫里也会有李云天进攻后所涉及其他行为的记录。
例如李云天进宫后被宣德帝传召问话的记录、李云天在宫里的膳食记录以及李云天批复一些六部呈上来奏章的记录等等,纷繁而复杂。
而如果李云天能把这些一系列的记录都搞定,那么这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意味着李云天已经完全掌控了宫城里的局势,可这怎么可能呢?要是这样的话他也没有必要私藏什么火绳枪了,一旦意图不轨的话直接带人进入紫禁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