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陈铭和户曹判书安纯后,李云天又召来了朝鲜国左议政李稷和右议政黄喜来商议明军借道朝鲜国西京平壤府进军辽东的事宜。
至于为何要借道平壤府,李云天的理由很充分,北元残部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三部趁着宣德帝率大军御驾亲征北元国都哈拉和林城时进犯大明辽东都司,并在山海关外集结了重兵想要与明军决战。
宣德帝下令调集大军对辽东之地进行围剿,为了截断辽东北元之敌的退路准备从海路运送数万大军抵达辽东参战,为了安全和保密起见故而从朝鲜国入境。
很显然,李云天隐瞒了明军在辽东的困境,将增援辽东巧妙地说成了围剿辽东的北元残部。
对于李云天的这个说法黄喜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朝鲜国自然是大明的属国,那么大明顺理成章地可以通过朝鲜国的土地作战。
李稷则显得有些犹豫,毕竟西京所在的平安道以及相邻的咸镜道的绝大部分地区是朝鲜国从大明辽东都司铁岭卫和奴儿干都司的建州左卫夺来的,虽朝鲜国数次向大明乞讨者两个地方,可大明一直未予准许。
万一那些明军赖在西京不走的话,那么朝鲜国将对此毫无办法,而且铁岭卫和建州左卫的人很可能会卷土重来,夺回被朝鲜国占领的地域。
不过,李稷对此很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和借口,李云天这次召集他和黄喜来并不是与两人商量明军是否能借道,而是让他们准备迎接明军的相关事宜。
李云天看出了李稷的犹豫,嘴角顿时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即便是李稷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一旦朝鲜国拒绝了“借道”,那么就是忤逆了宣德帝的圣意,无疑要跟大明宣战。
永乐皇帝虽然已经驾崩近十年,但他的威名依然给予了朝鲜国军民极大的震慑,其五征蒙古、收服安南和宣威西洋的壮举至今还历历在目,万国来朝的宏大场面更是有着盛唐之风。
因此,朝鲜国绝对不会因为“借道”的事情就与大明开战,即便是朝鲜王想要一战,其朝鲜的两班大臣也多数不会答应这种以卵击石的疯狂行为。
景福宫,思政殿。
景福宫是朝鲜王朝汉城的五大宫之一,也是朝鲜王朝的正宫,由330栋建筑组成,共计5792个间,古代以4个柱子形成的空间做为一间。
洪武二十八年,朝鲜太祖李成桂将原来高丽的首都由西京迁移来汉城时建造的宫殿,得名于中国古代《诗经》中有“君子万年,介尔景福”的诗句,因位于汉城北部,也叫“北阙”。
景福宫的东面是建春门,西面是迎秋门,北面是神武门,南面的光化门为正门,宫内有勤政殿、思政殿、康宁殿、交泰殿、慈庆殿、庆会楼、香远亭等殿阁。
勤政殿是景福宫的正殿,是朝鲜王国以来最大的木建筑物,是举行正式仪式以及接受百官朝会的场所。
思政殿位于勤政殿后方,是朝鲜王的日常办公场所,“思政”意味着深思国事,细心虚理。
“借道?”此时,思政殿的王座上,一名身穿亲王蟒龙袍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望着躬立在面前的李稷,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
这名中年男子就是朝鲜王李裪,也就是朝鲜王国后来大名鼎鼎的世宗,此时年近四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
值得一提的是,朝鲜太宗有四个嫡子,分别是长子即世子李褆、次子孝宁大君李补、三子忠宁大君即世宗李裪、四子诚宁大君李褈。
按理说世宗李裪并不是继承王位的第一继承人,而应该是当时的世子李褆,并且世子李褆还曾前往明朝觐见过永乐帝。
据《明史朝鲜列传》记载,“永乐六年,世子禔来朝,赐织金文绮。及归,帝亲制诗赐之。”
不过,在永乐十六年时太宗却废掉了世子,改立了李裪为世子。
据《明史朝鲜列传》记载,“十六年奏世子禔不肖,第三子祹孝弟力学,国人所属,请立为嗣……”
至于何谓的“不肖”为何,朝鲜王朝的《世宗实录》解释是“嫡长子褆为世子,迨年既冠,不好学问,沉于声色……”
因此,在朝鲜众臣的奏请下,李裪以天资聪慧和好学不倦为名,成功地成为世子。
虽然文史上对李裪成为世子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不过联想到朝鲜太宗时的两次争夺王位的“王子之乱”,李裪的成为世子很显然也经过了激烈的权力争斗,最终成功挤掉了世子李褆。
李裪继承王位后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不仅建立了集贤殿以促进体制传统和政治经济方面的研究,还加强了中央集权的“六曹直启制”和“议政府署事制”,并且让世子协助处理庶务。
因此,朝鲜王朝初期政治制度不完善的现象在世宗年间得到了改善。
李裪还制订了五礼:吉礼、嘉礼、宾礼、军礼、凶礼,和士庶四礼:冠礼、婚礼、丧礼、祭礼。
不仅如此,他还对当时朝鲜农业表现出极大关注,毕竟古代农业是立国之本,为了减轻农民贡税负担,设置贡法详定所,由其制定了田分六等法、年分九等法、结负法,按照田地等级和年份丰瘠征收不同水平的赋税,并且在发生水旱灾害时提供救济。
正是在李裪当政的时期,对当时朝鲜王国东北的女真部落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攻占了北部边疆地区的大片土地,设立了西北四郡和东北六镇,使得朝鲜王国的疆域领土北扩到了鸭绿江南岸。
所以,李裪在位时可谓文治武功,故而被朝鲜王朝的后人所敬仰,不仅在立有巨大的塑像,而且头像还出现在了钱币上。
作为一名文武兼备、胸怀大志的君主,李裪自然对大明心怀警惕,但迫于大明的巨大威压而又显得无奈,只能对大明虚与委蛇,自然也就不会欢迎大明来的那些使者了。
“大王,臣觉得明廷此举包藏祸心,我们不可不防呀。”见李裪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中,李稷微微一躬身,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明军赖在西京不走了那么对朝鲜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军事压力。
由于朝鲜王国是大明的藩属国,因此朝鲜王对大明天子称臣,均循例受大明天子封为朝鲜国王。
因此朝鲜王只能自称孤或者寡人,而不能自称朕,朝鲜国的大臣们也只能称其为大王或者殿下,不能称皇上或者陛下,否则即为僭越,一旦被传到大明京师将受到严厉惩处。
“明廷先前一直对辽东漠不关心,这次会不会只是借道而已?”李裪闻言沉吟了一下,望着李稷说道,“大明在辽东的战局不利,已经接连打了败仗,因此他们想要经西京增援辽东都司。”
虽然李云天隐瞒了明军在辽东的败仗,可是朝鲜国与辽东都司只不过一江之隔,明军战败的消息自然传到他的耳中。
“大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明廷还未承认我国拥有平安道和咸镜道的主权,而明廷之人历来狡诈,就怕他们趁此时机生事!”李稷凝神想了想,谨慎地向李裪说道。
其实,李稷虽然心生警惕可他并不认为大明一定会赖在西京,毕竟大明的高官显贵们根本看不上地处偏远、天寒地冻的平安道和咸镜道,否则也不会对金宗瑞攻占建州左卫女真人的领土置之不理。
只不过这次大批明军要踏入朝鲜国本土,使得原本就对大明有戒心的李稷不得不万分警惕,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这次来的使者表现如何?”李裪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一时间也捉摸不透大明此举的用意,随后语峰一转问向了李稷。
“安分守己!”李稷想了想,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与前一批使团正使魏义相比,此次前来朝鲜国的正使赵德的行事可谓中规中矩,虽然笑纳了朝鲜国官吏准备的好处,但并没有开口索要财物,也没有耀武扬威地刁难当地的官吏。
“毕竟是两榜出身的进士,与阉人自然不同。”李裪的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冷笑,脸上浮现出了轻蔑的神色,好像十分蔑视魏义。
“大王,吏曹判书先前来报,魏义昨晚把他招去呵斥了一通,让他给其亲族安排官职,大王看如何应对?”经过李裪这么一提醒,李稷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得开口请示道。
魏义虽然是内廷内廷御用监从四品的左少监,但他并不是明人,而是与曾经给永乐帝出使朝鲜国的大太监黄俨一样,原本都是朝鲜国的百姓,后来被黄俨以火者的身份从朝鲜国带去了大明。
所谓的火者,指的就是受阉的仆役,是朝鲜国给大明上的“别贡”。
洪武初年,大明与朝鲜国建立宗藩关系后两国之间保持着频繁往来,朝鲜国谨守事大之礼,每逢明朝节庆日,皆遣使奉表朝贺,贡献方物。
朝鲜国向明朝所贡的方物分为常贡和别贡,“常贡”指的是每年正旦、万寿节、千秋节、冬至的四次贡礼。
而别贡则为临时性的,进贡的时间与所贡的物品不固定,完全取决于大明皇室的需要或皇帝本人的嗜好等。
明朝前期向朝鲜王国索征的“处女”、“火者”、“海青鹰子”等贡品就属于别贡的性质,通常来说别贡都是由内廷的宦官来完成,而且基本上都是朝鲜籍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