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火绳枪的出现,宣德帝的心情非常好,中午赐给了李云天一桌膳食,让李云天陪着他一同进午膳,期间两人谈笑风生,气氛甚是轻松,就连在一旁伺候着的内侍和宫女们也清晰地觉察到了宣德帝的好心情。
午膳后宣德帝要召见几名地方来的大员,于是李云天乘坐他的那辆四轮马车回了都察院,这两个月除了讲武堂学员的毕业典礼外他基本上都在都察院里压阵,清查都察院御史贪赃枉法时采取了宽松的姿态,进而有效地缓解了内阁阵营顾佐部御史和六部阵营御史之间的紧张关系,使得都察院的运作逐渐步入了正规。
与此同时,李云天也凭借着马安和牛飞两案中公正严明的办案态度,以及温和世故的处事手段赢得了内阁阵营和六部阵营御史的信赖,在都察院的声威直逼顾佐、王宇诚和陈天勋等人,大有后来者居上的架势,一举奠定了他在都察院的领袖地位
“复生,江南那边传来了消息,张贵这小子竟然提前得到了消息,在锦衣卫赶到之前带着家眷逃离了扬州,下落不明,锦衣卫现在正会同地方衙门全力搜查他们的踪迹,没想到咱们布置得如此严密还是泄露了风声。”
李云天回到他的公房后不久,谢恒快步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个盖有锦衣卫印章的信封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然后不无感慨地说道,“锦衣卫已经抄了张贵的家,从他家的钱库中搜出了大量金银财物和房产田契,据初步统计其价值竟然近百万两白银,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虽说李云天负责查办牛飞一案,但是他身兼多职,根本没有时间亲自查案,故而就抽掉了谢恒等人来协查,其中谢恒是众位参与协查的御史之首。
由于李云天与谢恒有着会试的同年之谊,故而虽然李云天现在位高权重,又是谢恒的上司,但私下里谢恒还是亲切地称呼李云天的字,这是其他官员所不能比拟的,年谊之交是朝廷里最为重要的一层社会关系。
“都说江南富商富可敌国,看来传言不假。”李云天微微一笑,抽出信封里的公文慢条斯理地查看了起来,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
其实,李云天早就知道了张贵逃走一事,故而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心中反而感到一丝轻松。
由于张贵涉及到了牛飞一案,而牛飞一案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协办,因此此次前去捉拿张贵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
为了避免消息外泄,审完牛飞的第二天李云天就让锦衣卫的一名百户带着公文和人手前去扬州缉拿张贵。
与此同时,杨云贵也让手下的人秘密前往了扬州,赶在锦衣卫进扬州城的半个时辰前将此事通知了张贵,与张贵打了一个照面后就匆忙离开。
张贵得知此事后大吃了一惊,他并不知道前来报信人的身份,不过他在京城也结交了一些官场上的脸面人物,想必有人担心他犯事后受到牵连,因此才派人前来报信。
再者说了,他与牛飞之间的事情属于绝密,报信的人既然能讲出其中的细节,想必牛飞是出事了。
由于牛飞一案事关重大,据报信的人讲已经惊动了宣德帝,而且锦衣卫随后就要抵达扬州城,因此张贵不敢怠慢,慌忙让家人带上细软等物出城躲避。
就在张贵领着家人逃出扬州城不久,那名奉命前来抓人的锦衣卫百户气势汹汹地领着手下进了扬州城,将张家团团围住,不过张家此时只剩下丫鬟下人。
因为张贵逃得太过匆忙,故而只带走了一些轻便的细软,绝大部分的财物还都留在家中,故而被锦衣卫一举查抄。
那名前去抓人的锦衣卫百户已经通传了扬州府府衙和扬州卫指挥使司衙门,让两者协助其搜查张贵一家的踪迹。
“张贵不过是江南一个普通的大盐商而已,竟然能积累起百万银两的身家,足以抵得上我大明户部一年三分之一的税收,实在是令人感到震撼,想我大明每年从盐道收上来的税银也不过才一百万两而已。”
谢恒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神情凝重地望着李云天,“复生,看来两淮盐道里的内情触目惊心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太祖起两淮盐道就是贪腐的重灾区,太祖杀了多少两淮盐道的官吏商贾,可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
在谢恒的面前李云天并没有掩饰他对两淮盐道的看法,放下手里的公文后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宗皇帝多年用兵,江南的那些盐商每次都捐输甚多,故而太宗皇帝对他们采取了优待,这无疑使得使得那些盐商有恃无恐,尤其是太宗迁都后两淮盐道的那些龌龊更是变本加厉。”
“太宗皇帝岂非不知两淮盐道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可太宗皇帝需要那些盐商提供军饷,也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恒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时至今日,两淮盐道的事情恐怕已经成为了一堆牵扯甚广的烂帐,不仅两淮盐道的转运使不敢轻易触碰,就连巡盐御史也避之唯恐不及。”
“谢兄,盐商的跋扈你是没有见过,当年婉柔回扬州见她大哥时,雨婷竟然在一家金铺被一名盐商子弟调戏,后来还被抓进了两淮盐道衙门,有了短暂的牢狱之灾。”
说起江南的那些盐商,李云天禁不住想起了一件往事,沉声向谢恒说道。
他口中的盐商子弟指的是盐商总会副会长魏振南的次子魏德光,调戏周雨婷不成,恼羞成怒后让两淮盐道衙门的人讲周雨婷抓进了盐道衙门的大牢里,由此引发了一起风波,连扬州卫的部队都惊动了。
“他们竟然连郡主都敢得罪?”谢恒闻言顿时面露诧异的神色,虽说几年前周雨婷不是郡主,但当时已经贵为县主,那些盐商子弟竟然敢将她关进大牢,足见其在地方上是何等的飞扬跋扈。
“民间有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盐商背后都有人撑腰,行事未免就有些肆无忌惮。”
李云天微微笑了笑,所谓的狐假虎威也不过如此,不要说盐商了只要是市面上那些有所倚仗的人莫不如此,随后他沉吟了一下,笑着问道,“谢兄,你说我该回奏皇上?”
由于牛飞一案是宣德帝过问的御案,因此没有重大案情李云天都要向宣德帝禀告,他这么一问使得谢恒眉头随即就是一皱。
如果如实禀告宣德帝的话,那么无疑是给宣德帝找麻烦,试想一个小小的盐商都能积攒起如此多的财富,那么两淮盐道的问题有多严重也就可见一斑了。
“避实就虚!”凝神想了良久,谢恒抬头望向了李云天,口中吐出了四个字。
通俗一点儿的话来讲,也就是报喜不报忧,李云天可以向宣德帝禀告张贵逃走一事,但是将在其家中搜出巨额财富一事压下来,这也是官场上通用的一种做法。
“如此一来的话,两淮盐道得事情将积重难返,他日必将成为我大明的一大隐患!”李云天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地感慨了一句。
“怎么,你想彻查两淮盐道?”谢恒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一脸诧异地望着李云天,两淮盐道的事情牵连甚广、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是一个没人愿意招惹的烫手山芋,搞不好就要引火烧身。
“如今大明最大的弊端就是两淮盐道,两淮盐道的贪腐不除,难以对文武百官形成威慑。”面对神情惊愕的谢恒,李云天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下后神情凝重地说道,“皇上锐意进取,与民休息,你我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看李云天说的颇为慷慨激扬,但其实这只是官面上的话而已,要彻查两淮盐道还有另外一个隐秘的重要原因,那就是打击六部阵营的势力,进而使得内阁与六部达到势力均衡。
谢恒闻言顿时呆在了那里,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云天竟然真的要对付两淮盐道,心中是倍感震惊,以李云天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没有必要去招惹这样的事端,那样他会受到那些
“复生,既然你有此雄心壮志,那么我愿意与你一同前去江南彻查两淮盐道,上报君恩,下抚黎民。”随后,谢恒噌地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李云天说道,虽然揭开两淮盐道黑幕之事有着极大风险,然而一旦成功的话必将扬名立万,名留青史。
“好,有谢兄这句话我的心中就踏实了许多。”李云天闻言一拍桌面,起身沉声向谢恒说道,“咱们兄弟联手,一起将两淮盐道搅个天翻地覆!”
“来人,将湖广道监察御史韩亮请来,本官有事要对他说。”随后,李云天沉吟了一下,冲着门外的亲卫高声吩咐道。
“有了韩御史助阵,我等必将如虎添翼。”谢恒顿时明白了李云天的意图,微笑着向李云天说道。
李云天闻言笑了笑,韩亮处事稳重,心思缜密,否则李云天也不会选他来揭发牛飞,有他在的话能在彻查两淮盐道的事务中帮上不少忙。
除此之外,韩亮是六部阵营的人,有他从中回旋的话不至于使得两淮盐道的事务变得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