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轮到李云天去文渊阁当值,他到文渊阁告了一个假后就前往顺天府,过问柳雯晴一案。
按照都察院的条例,御史在京城发现违法乱纪事件后有权进行监察,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王公大臣都处于被监察的对象,这使得御史在京城处于一种超然的地位,仅凭七品官阶就在太和殿占据一席之地。
“李御史,你可来了!”刚进顺天府大门,昨天晚上当值的鲁通判就急匆匆地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脸疲惫地说道。
他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看样子是一夜未眠,这也难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睡得着,提心吊胆地想着如何应对安义候府的怒火和上司的问询。
正如这名通判所担心的那样,今天一早得到消息的安义候夫人张氏就领着中军都督府一名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在一群军士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来了顺天府,要求严惩杀人凶手柳雯晴。
像其他勋贵子弟一样,古西就也在他老爹任职的中军都督府谋了一份差事,担任经历司从五品的经历,故而这次中军都督府也要参与审案。
张氏一来就找到了顺天府府丞王皓,根本就没有将顺天府治中瞧在眼里,要王皓判处柳雯晴极刑,并对柳雯晴严刑拷问,找出指使她杀害古西就的幕后凶手。
柳雯晴已经被李云天带走,王皓哪里交得出人,只好陪着笑脸向张氏解释。
由于太过仓促,张氏只知道古西就被柳雯晴杀了并不清楚具体的缘由,听闻李云天竟然站在柳雯晴一边顿时就怒了,一口咬定李云天就是杀了古西就的幕后凶手,逼着王皓前去抓人。
王皓哪里敢这么做,况且他也没有这个权力,包括锦衣卫在内,大明的司法衙门要想抓御史必须要经过宣德帝的首肯,可宣德帝怎么会让人去抓他最为信任的御史呢?
万般无奈下,王皓只好一边安抚张氏,一边让留在顺天府的鲁通判去找李云天。
说起来这件事情是李云天和安义候之间的纠葛,与顺天府真的没有丝毫的关系,再加上两边都不好招惹,王皓可不想趟这淌浑水。
巧合的是,鲁通判正准备离开,李云天就上门了,倒也省去了他的奔波之苦。
“快去把幕后主谋抓起来,要不然你就是同党,本夫人拿你是问!”李云天在鲁通判的引领下去了府丞厅,刚到府丞厅门口就听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声,看样子就是安义候的夫人张氏。
“夫人,李御史是言官,下官无法抓他,现在已经派人去请李御史,请夫人稍候。”随后,一个男声陪着笑劝道,他就是顺天府府丞王皓。
虽然王皓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可张氏是侯爷夫人,不折不扣的朝廷命妇,品级与古大勇的侯爷爵位一样都属超品,故而他在张氏面前也只有自称下官的份儿了。
“哼,本夫人看你是想包庇他,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好有时间来谋划脱罪。”张氏冷笑了一声,“告诉你,这个案子就是打到皇上那里,本夫人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夫人此言差矣,下官昨晚不过是偶遇这件事情而已,绝对不是什么幕后主谋。”不等王皓开口,李云天已经大步走进了府丞厅,向一名面色阴沉地坐在大堂上首位的中年妇人沉声说道。
中年妇人头戴珠翠庆云冠、身穿真红大袖衫、肩披云霞孔雀纹霞帔,有这身云冠霞帔的女子,自然就是古大勇的妻子张氏。
“好你个李云天,知法犯法,竟然暗中谋害吾儿!”张氏正在气头上,忍不住起身,咬牙切齿地指着李云天喝道,“我们侯府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狠心,竟然置吾儿于死地,难道真的以为我们侯府好欺负不成?”
“正如夫人所言,下官与小侯爷无冤无仇,岂会害他性命?”李云天见张氏胡搅蛮缠,于是一拱手,不动声色地说道,“夫人,下官昨夜经过一条小巷,听见有女子在巷中呼救,故而前去查看,不成想小侯爷在那里,夫人倘若不信可以找小侯爷的那两名随从对质。”
“哼,本夫人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张氏闻言冷冷地瞅了李云天一眼,“要是你有半句谎言,本夫人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你给吾儿偿命。”
“去,把那两个混账东西给本夫人带上来。”说着,张氏冲着一旁立着的一名护卫模样的大汉说道。
那名大汉冲着张氏一拱手,起身急匆匆地离开。
见此情形李云天的眉头微微一蹙,看样子张氏的人已经控制了古西就的那两名随从,如此一来两人的口供肯定会有变化。
不过,既然是右军都督府和顺天府联合审案,那么右军都督府的人接触那两名随从也无可厚非。
“胡大人、古大人。”随后,李云天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着向王皓和一名身穿正二品武袍坐在张氏下首处的精壮中年人一拱手。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张氏让那两名随从说谎话,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从中找到破绽。
那名精壮中年人就是右军都督府右都督下属的都督佥事古大英,是古大勇的堂弟,面无表情地望着李云天。
王皓则向李云天拱手还了一礼,虽然他的品级比李云天高,但是李云天的职务却比他重要,因此双方互相行礼符合官场的礼仪。
见古大英不理会自己,李云天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坐在了王皓下首的位子,等待着那两名随从的到来。
鲁通判则比较郁闷,只有站在一旁候着的份儿,以他的品级和资历没有落座的资格。
很快,那两名随从就被几名军士给带了进来,两人神情无比惊恐,见到坐在上首位的张氏后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浑身瑟瑟发抖。
“本夫人问你们,你们昨晚可在巷子里追逐一名女子?”张氏目光阴冷地扫了一眼那两名随从,冷冷地问道。
“启……启禀夫人,昨……昨晚柳雯晴那贱婢邀请小侯爷去家中赏……赏画,她……她的丫环珠儿趁机勾引小的两人,与小的两个打情骂俏。”
两名随从中的那名国字脸大汉闻言,结结巴巴地说道,“本来……本来一切好好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小侯爷与柳雯晴那个贱婢吵起来了!”
“小的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那贱婢想让小侯爷纳她为妾,可小侯爷发现她并不像外表那样清纯可人,而是一个人尽可夫、生性放荡的荡妇,于是就拒绝了她,以免侯府门风受辱。”
说着,国字脸大汉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那贱婢恼怒之下竟然说小侯爷强暴了他,要抓他去见官,让咱们侯府颜面尽失,两人故而争吵了起来,那贱婢的丫环为了逼小侯爷就范,故意跑出去呼救,被小的两个给追了回来。”
“如此说来,李御史与这件案子没有牵连了。”王皓闻言,不由得开口向张氏说道。
虽然王皓与李云天没什么交情,可他也是文官,此时自然要向着同为文官的李云天说话,岂能坐视右军都督府的人污蔑李云天。
文官之间固然有着派系争斗,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故而不论是哪一个派系的人与勋贵之间发生纠葛,其余派系的文官都会挺身而出。
与之相对应的,勋贵也是如此,同样会同仇敌忾地对付文官。
毕竟文官与勋贵之间争的是朝堂上的话语权,而文官内部和勋贵内部的派系争斗只不过是利益之争而已,如果没有了话语权那么自然也就没了利益。
“哼,说不定这是他们串通好的,故意要陷害小侯爷。”古大英则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望着李云天,“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单单被李御史给遇见了?”
“古大人,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李云天见古大英出言不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冷冷地反问道,难道古大英真的认为自己好欺负不成?
“姓李的,不要以为有了靠山就可以无法无天,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古大英本就是一个粗人,见李云天竟然当众顶撞他,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古大英,你说清楚,你是谁的‘老子’?”李云天见状也砰的拍了一下桌子,冲着古大英怒目而视。
“你……”古大英怔了一下,没想到李云天会发怒,随即刷一下抽出了腰上的长剑,目露凶光地指着李云天,“你找死!”
“有种你就动本官一根汗毛试试,本官倒要看看咱们两个谁先死!”李云天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冷冷地瞪着古大英,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的话音刚落,几名跟着李云天前来的护卫就涌进了屋子,将手里上了弩箭的弩弓对准了古大英。
自从在湖口县剿匪的战斗中见识到了弩弓的威力后,弩弓就成为了李云天手下的标准配置,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屋里那些古大英带来的军士见状,连忙护在了他的面前,抽出腰刀与那几名护卫对峙着,这使得现场的局势刹那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古大英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原本以为李云天不会将事情闹大,这才想要在气势上压倒李云天,可是眼前的一幕使他意识到自己错了,立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容易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