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带走洪熙帝尸身的同时,苏伯朗在真武大殿前开坛作法,又是从油锅中捞物,又是火烧棉线而串在上面的铜钱不落,使得现场众臣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不仅如此,为了凸显出自己的本事,苏伯朗还玩了一手绝活,那就是隔空取火,他的右手手掌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猛然着火,展示给众人看后从容不迫地将火熄灭,使得众臣对他不由得敬畏了几分。
苏伯朗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施法,以真武大帝的指引为由,最后选择了杨士奇、骞义、周征、鲁仲乾和张辅镇守阴阳五行乾坤大阵的五行方位,专门给洪熙帝护法。
随后,除了杨士奇五人外,其余的堂官和都督各自回衙理事,路上对苏伯朗的神奇表现议论纷纷,对隔空取火印象尤为深刻,一时间竟然淡化了洪熙帝突如其来的斋戒,不少人私下里都在打探苏伯朗的出身。
由于杨士奇身处宫中故而内阁就由次辅杨荣统帅,大明随之处于了“群龙无首”的微妙时期。
临晨时分,李云天换上了一套内侍的服饰,准备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出宫。
“李御史,一切都拜托了。”就在李云天准备跟随几名轮换的内侍离开钦安殿时,朱玉馨来到他的面前,郑重其事地给他福了一身。
“郡主言重了,这是下官的职责。”李云天闻言连忙冲着朱玉馨一躬身,恭声答道。
“李御史智勇双全,德才兼备,本郡主心中有一个疑惑想向李御史请教。”朱玉馨微微一笑,娇声说道。
“郡主请讲,下官知无不言。”李云天不清楚朱玉馨的用意,不动声色地回答。
“本郡主听人说明新馆是李御史的产业,想必李御史知道明新居士和明新馆主是何人?”朱玉馨微笑着望着李云天,饶有兴致地问道。
“实不相瞒,都是下官的笔名。”李云天还以为朱玉馨要提出什么刁钻的问题,不成想竟然会问他明新居士和明新馆主的身份,于是大方地承认了下来,他没有必要隐瞒朱玉馨。
“李御史,祝你一路顺风,早日与太子哥哥返回京城。”朱玉馨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冲着李云天福了一身。
“承郡主吉言。”李云天向朱玉馨一拱手,跟着几名内侍走出了殿门。
钦安殿外守着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按照洪熙帝的谕令,在他斋戒祈福的这段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来钦安殿骚扰他,违者将被拖出午门杖毙。
“烟锁池塘柳!”朱玉馨站在窗口,凝视着李云天消失在了夜幕中,随后莞尔一笑,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她很好奇李云天为何会有如此渊博而且新颖的知识。
从北京城到南京城,最快的方式自然是采用八百加急,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南京城。
不过很可惜,李云天却不能那样做,采用八百里加急虽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南京城并且见到太子,但如此一来他的行踪也就暴露了,后果难以预料。
故而,李云天装扮成为了一名有着络腮胡子的粗犷男子,身份是布匹商人,前去南京找活儿干,金陵乃大明最为富庶的地方商机自然也就多一点。
李云天之所以会以布商作为掩护,并不是无的放矢,九州商会就是以布匹为基础起家的,他自然了解布匹生意里面的门道,故而即使被人查问也能从容应对。
张皇后已经让人给李云天准备好了路引,名字是赵荣,李云天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通州,登上了南下的客船。
由于是顺流直下,故而一切顺利的话,六七天左右客船就能抵达扬州,然后从扬州赶去金陵。
李云天要了一个单间,自从上船后就闭门不出,在房里暗自等待着客船到达南京,一路上也着实无聊。
仔细想想的话,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是他第二次来送与大明江山社稷有关的圣旨,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数天后,客船进入了南直隶的地界,来到了淮安府。
淮安是运河上的漕运枢纽,盐运要冲,扼漕运、盐运、河工、槯关和邮驿之机杼,鼎鼎大名的漕运总督衙门就在淮安城里,与扬州、苏州和杭州并称运河上的四大都市。
客船停在淮安码头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李云天推开窗户,一个灯火通明的城镇立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其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扬州。
“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在南直隶住上一阵,好好享受美好的人生。”望着岸边繁华的街道和嘈杂的人群,李云天不由得暗自说道,等太子登上了皇位他就要放假轻松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李云天的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房门,他并没有要过任何的服务。
“这位爷,对不起了,我们的船不能继续南下,东家只收你一半的船费,你另外找船南下吧。”门外,一名伙计一脸歉意地把一块碎银递给了他。
李云天这才注意到,还有几名伙计在走廊里通知其他船舱的客人离开,有两个客人怒气冲冲地与之争辩,不过后来对面的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客人就放弃了争吵,一脸郁闷地收拾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李云天皱着眉头问通知他的伙计。
“爷,漕帮征用了这条船,还请爷多多担待。”伙计压低了音量,讪笑着向李云天拱着手。
“漕帮?”李云天微微一怔,他这才想到漕帮的总堂也在淮安,船家要想在水路上混饭吃,岂敢得罪漕帮的人?
淮安距离扬州也就数百里,船家退了一半船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李云天随即收拾行李上了岸,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准备明天一早找船去扬州,他才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惹出什么麻烦。
午夜时分,李云天双手枕在脑后,盘算着到了南京城后如何去见太子,他现在的身份是平民,自然无法接触到大明的储君。
至于见到太子后如何让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他已经有了详细的安排,绝对能蒙骗住南京城的人。
“于谦,这下可就看你的了。”权衡了良久,李云天的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他对南京城的局势并不熟悉,唯一能让他信任的人就是与他一同金榜题名的年谊于谦。
早在李云天主政湖口县的时候,于谦就被杨士奇调来了南京的都察院,在南京都察院里实习,现在是南京都察院里一名正七品的山东道监察御史。
南京都察院与京师都察院一样,下面都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只不过每道或者不设监察御史,又或者只有一名监察御史。
而且南京都察院的监察御史的名额算在京师都察院里,一百一十名的总人数不变,也就是说,京师都察院山东道德御史少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于谦,常驻在了南京都察院。
杨士奇此意可谓用心良苦,南京都察院的监察御史除了巡视南京城的治安外,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进宫当值,这样一来接触太子的机会也就多了。
太子身为国之储君,登上皇位后肯定会重用自己人,届时于谦的仕途之路将一帆风顺。
李云天虽然与于谦没见过几面,不过两人倒是时常通信,神交已久,李云天相信于谦的为人,一定能协助他完成自己肩上的重任。
就在李云天准备入睡的时候,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双目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对这个声响很熟悉,是用匕首拨动门栓的声音,这意味着有人想要打开房门。
眉头皱了皱后,李云天伸手摸在了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上,心中骤然紧张了起来,他现在还无法断定对方的来意,是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是另有企图?
不久,只听得咔吧一声,门栓被拨开了,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李云天在床上装睡,他感觉有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来,然后轻轻地翻着他的行李。
李云天的禁不住我进了手里的匕首,暗中猜测着这两个家伙是在找圣旨还是钱财
如果是找圣旨的话,这两个家伙绝对想不到李云天将圣旨藏在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他睡的枕头里。
“走吧,这小子的钱咱们已经得手了。”很快,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从李云天的包袱里拿到了他的钱袋。
“等一下,我看看这小子的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随即,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接着,李云天就感觉一个人迎着他走了过来,他的眉头周了几下,决定先装睡,看看对方的意图。
来人在床前停下,小心谨慎地翻着枕头下面以及在李云天的身上摸索着,动作轻盈、娴熟,几乎没有任何的感觉,看得出来是一个老手,想要找出李云天的身上是否有值钱的东西。
无意中,来人摸到了李云天手里的匕首,身子顿时微微一怔。
“说,谁派你们来的?”与此同时,李云天一坐而起,一把将对方拉进了怀里,将匕首往其脖子上一架,冷冷地小声问道。
“大爷饶命,妾身只不过想捞些油水而已,并没有害大爷的打算。”被李云天拉进怀里是一名女子,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求饶,一口的淮安本地口音。
“老婆!”屋里另外一人意识到形势不妙,连忙冲了过来,借着窗外的光亮他看见了架在那名女子颈部的匕首,不由得关切地喊了一声,也是淮安口音。
“在下不想惹事,放下钱袋离开,今晚的事情在下可以当做没发生一样。”李云天感觉这对贼不像是冲着他来的,而是想来盗窃,沉吟了一下后沉声向那名身材消瘦、三十多岁的男子说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看清了自己怀里的女子,年近三旬的摸样,应该与那名身材消瘦的男子是一对夫妻。
身材消瘦的男子闻言,赶忙将手里的钱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李云天见状松开了手里的女子。
两个贼望了李云天一眼,急匆匆地离开,李云天随即走上前将门栓重新插好,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刚才他真的是虚惊了一场。
由于不想招惹麻烦,李云天这才放走了那对贼,不过他却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对贼操着淮安口音,岂会吃了这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