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装好后,菜贩赶着马车前往礼部衙门,李云天和雷婷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旁,低着头行进着,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与李云天的忐忑紧张相比,雷婷则显得非常兴奋,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李云天要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京城西北方向三十里,永安镇。
永安镇是京城北方的一个普通小镇,北向进入京城的必经之地,此时,镇北路口处密密麻麻聚满了衣着鲜艳、顶盔掼甲的羽林前卫的军士,一个个神情严肃,鸦雀无声。
羽林前卫原本是燕王府的燕山中护卫,永乐帝登基后将其改为了亲军,是亲军都督府的二十二亲卫之一。
人群前方,一名中年内侍手里捧着一个黄卷轴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的路面,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里面的士兵打着河北都司的旗号和京郊京卫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向永安镇行来。
“前方何人,竟敢阻挡钦差的去路,快快退下!”来到镇口时,队伍前方的人被羽林前卫挡住,一名都尉纵马来到那名中年内侍的面前,冷冷地喝道。
“太子殿下谕旨在此,文渊殿大学士杨荣、御马监少监海寿交由羽林前卫护送进京,河北都司众将立刻返回辖地,否则以谋反论处!”中年内侍一举手里的黄色卷轴,尖着嗓子向那名都尉说道。
都尉闻言面色一变,瞅了一眼内侍手里的黄色卷轴,一拉马的缰绳向队伍后方奔去,找人请示去了。
中年内侍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身后只有羽林前卫一个亲卫,而对面至少有八个卫的兵力,要是这名都尉不理会他的话,单单羽林前卫这一点人马根本阻挡不了对方。
幸运的是,那名都尉看来对监国的朱高炽还是心有敬畏,不敢造次。
“吾等护送皇上圣旨,有钦命在身,恕不能接太子殿下谕旨!”不久后,那名都尉再次拍马折返了过来,神情冷峻地冲着中年内侍一拱手,杀气腾腾地说道,“阻挠圣旨进京者,杀无赦!”
说着,都尉扬起右手轻轻向前一挥。
“杀!”他身后的队伍里的士兵随即齐刷刷将手里的长枪往前一举,摆出了攻击姿态,口中齐声高喝,声势为之一盛。
中年内侍的脸色变了几变,那名都尉拿永乐帝来压他,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再怎么说太子现在只是监国而已。
虽然永乐帝已经驾崩,但只要遗诏未宣,那么大明的皇帝依旧是永乐帝,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太子的谕旨岂能跟永乐帝的钦命相提并论?
沉吟了一下后,中年内侍躬身退向了路旁,羽林前卫的士兵也跟着向两边闪开,让开了进镇的道路。
都尉见状冲着身后的队伍一挥手,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领着队伍进了永乐镇。
中年内侍躬着身子站在路边目送着队伍行进,脸上满是无奈的神色,其实来之前他已经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只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总不能就让汉王的人畅行无阻地进入京城。
忽然,队伍中的一辆马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马车宽大豪华,上面还刻着蟒龙的图案,按照规格大明只有亲王级别的皇族才能乘坐这种档次的马车。
就在中年内侍惊讶地盯着马车的时候,马车车窗的窗帘掀开了一角,一名身穿蟒袍,头戴玉冠的中年人出现在了窗口,相貌堂堂,与永乐帝长得非常相似。
中年内侍见状顿时大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与那名中年人对视。
那名中年男子瞅了一眼躬身侍立在路边的中年内侍,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随后拉上了窗帘。
“他果然来了!”等马车离开后,中年内侍抬头望着它的背影,神情复杂地低语道。
马车里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永乐帝的次子――汉王朱高煦,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藩地,山东的乐安州,如果没有永乐帝谕旨的话不能离开乐安,否则会以谋逆论处。
朱高煦出现在队伍中一点儿也不意外,摆明了就是冲着金銮殿的龙椅上去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调动河北都司的兵力进京。
永安镇已经被军队戒严,整个镇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两边站满了手握长枪的士兵,看热闹的百姓被挡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搞得镇子里鸡飞狗跳,惶惶不安。
朱高煦的马车在镇上的一个有重兵把守的大户人家的宅院前停了下来,门口处还停着两辆马车,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朱高煦昂首走进了院落中。
院子里站满了军人,监朱高煦来了纷纷躬身行礼,态度甚为恭敬。
大厅里,杨荣神情冷峻地坐在椅子上,一名中年内侍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显得十分惊慌,他就是御马监少监海寿,此次跟着杨荣一起进京传诏。
杨荣身旁的桌子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黄色的锦布,锦布下面就是永乐帝的遗诏。
“王爷!”见朱高煦进来,海寿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
“海少监毋须多礼,你和杨大人不远千里前来传旨,乃我大明有功之臣。”朱高煦微微一笑,上前扶起了海寿。
“王爷。”杨荣站起身,向朱高煦拱手行了一礼,不动声色地问道,“王爷不在乐安州就藩,怎会出现在这里?”
“本王接到皇上密旨,前来京城候旨。”朱高煦听出了杨荣话里的戒备之意,微笑着说道,“杨大人一路行来,旅途劳累,就请在这里歇息,剩下的事情由本王效劳。
“王爷,下官还有选择吗?”杨荣闻言顿时一声苦笑,望着朱高煦说道,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朱高煦的人,朱高煦让他留,他岂能走得了?
姑且不论朱高煦手中是否有永乐帝的让他进京候旨的密旨,有一点就完全说不过去,乐安州在京城的南方,从路线上来说的话,朱高煦要是进行进京候旨将直接进京城,可他竟然绕了一大圈来到了位于京城西北的永安镇,其中的动机不得不耐人寻味。
“杨大人劳苦功高,乃我大明的中流砥柱,现在安心歇息,日后定当被皇上重用,区区文渊阁大学士岂能彰显杨大人的功绩。”
朱高煦笑了起来,他现在的心情很好,无视了杨荣话里隐隐约约透露出的一丝挖苦,走过去端起了放在桌上的托盘,起身离开了大厅,言语中对杨荣进行了安抚,向其许以了高官厚爵。
“杨大人,保重。”既然朱高煦没说让海寿在这里等,那么海寿自然也要跟着,向杨荣一躬身后,连忙跟了出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杨荣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岂会在意朱高煦的拉拢,看来最了解朱高煦的还是永乐帝,早就防备着朱高煦矫诏,故而留了一手,让李云天率先回城传诏。
“希望他能来得及!”随后,杨荣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汉王胜券在握,而太子又岂是等闲之辈,岂会坐以待毙?
现在能力挽狂澜,阻止大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唯有身上带着遗诏的李云天,只有李云天能比朱高煦提前一步进京,及时把遗诏交到太子的手里,那么才可能避免暴风骤雨的到来。
对于杨荣来说,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汉王还没有找到李云天,要不然早就进城传诏,何苦要在这里等他和海寿?
面对着眼前的形势,杨荣唯有期望奇迹出现,否则大明危矣!
离开了大厅,朱高煦并没有径直出院子,而是转身去了一旁的厢房,海寿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跟过去,而且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
虽然现在是八月,但厢房里却有一个火盆,燃着熊熊的炭火,一名内侍立在火盆的一侧,手里捧着一个黄色的卷轴,见到朱高煦后躬身行礼。
朱高煦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掀开黄色锦布露出了一个黄色的卷轴,是这次杨荣和海寿护送进京的永乐帝遗诏。
“父皇,你也太偏心了,先不说靖难时我立的功劳可比大哥多得多,论勇武,论才德,我哪一点比不上大哥?”打开遗诏看了一眼后,朱高煦冷笑着将其合上,嘴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狰狞,随后把它甩手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
“天下本就该有能者居之,你放心,我一定会使得大明江山永固,开创一代盛世!”望着在火盆里燃起火焰的遗诏,朱高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意气风发地说道。
等遗诏化为了灰烬,朱高煦从一旁的内侍手中拿过捧着的那道黄色卷轴放在了托盘上,重新用黄色锦布盖好,推门走出了房间。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随即进了房里,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一名侍卫的肩上扛着一个麻袋,麻袋里好像装着一个人。
自此,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屋子里那个目睹了朱高煦焚毁遗诏的内侍。
“海少监,遗诏可要拿好了。”朱高煦来到海寿所乘坐的马车时,一旁的侍卫掀开了车帘,他微笑着把托盆递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说道,“海少监在御马监也不少年了,本王看海少监应该往上走走了,掌印太监一职非海少监莫属。”
“谢王爷。”海寿双手捧着托盘,连忙向朱高煦道谢,双目闪过一丝喜色。
御马监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大衙门,御马监太监地位尊贵,海寿当了十来年的少监,早就想着能升任太监一职。
朱高煦见状面露满意的神色,起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海寿与杨荣不同,杨荣倾向于太子,想要维护大明的正统,而海寿是内侍,只忠于未来的皇帝,至于谁来做皇帝,就不是他们所考虑的事情了。
停在永安镇的队伍随即启程,浩浩荡荡地赶向了京城,朱高煦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现在他胜券在握,金銮殿上的龙椅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行进的途中,不少驻扎在沿途的京卫纷纷加入到了队列里,这使得队伍的规模越来越大,气势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