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崔辉充满了杀气的诘问,高家大厅里刹那间就陷入了沉寂中,本来笑容满面的齐万隆和冯魁目瞪口呆地怔在了那里,差役们也面面相觑,气氛骤然变得压抑起来。
“巡按大人,下官不知罪从何来?”李云天的眉头皱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怪不得自从来到瑞昌县他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原来崔辉早就计划好了要算计他。
此时此刻,李云天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崔辉一反常态地要让齐万隆重审王秀才一案,并不是崔辉对王秀才的案子有多重视,而是他猜到了齐万隆一定会去找自己求助,进而把自己从湖口县调离。
李云天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明白崔辉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一来他与崔辉无怨无仇,二来他在湖口县可谓兢兢业业并没有违法乱纪之事。
“李知县,你自己做的丑事,难道还要本巡按给你点明?”崔辉冷冷地望着李云天,“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本巡按会问你的罪?”
“下官愚钝,请巡按大人明示。”李云天闻言知道崔辉这次是盯上了自己,恐怕难以善了,面无表情地与崔辉对视着,他倒要看看崔辉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望着眼神犀利的李云天,崔辉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不要说李云天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就是四品的知府也不敢如此对他这个巡按御史如此挑衅,此时恐怕已经吓得惶惶不安,而李云天却依然保持着镇定。
“李知县,本巡按问你,你可认识一名从南直隶来的名叫石安的绸缎商?”对峙了一会儿后,崔辉被李云天的犀利的眼神瞪得有些不舒服,于是率先打破了场上的平静,冷冷地问道。
“石安?”李云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向崔辉点了点头,“下官记得,他是今年四月份来的白水镇,在镇上开了一家绸缎铺。”
李云天的记性非常好,只要是打过交道的人他通常都会记得,这或许是他的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石安是南直隶的一个绸缎商,虽然比不上那些大绸缎商,但是生意铺得也比较开,是最先一批到白水镇交易市场落户的人,故而李云天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
李云天有些不明白,他与石安也不过见了寥寥两三面而已,崔辉为何要提到石安?
“本巡按料你也不会忘记。”崔辉冷笑了一声,起身走向了坐在大厅上首案桌后的齐万隆,看样子是要审李云天。
齐万隆连忙起身,躬身退下,在堂下的座椅上坐下,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他万万没有想到崔辉竟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向李云天发难。
李云天神情冷峻地坐在那里,以崔辉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有备而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与石安之间并无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可是……李云天皱着眉头望向了崔辉,他相信崔辉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石安,里面肯定有什么缘由。
“李知县,说说你和石安的事儿吧,主动交待的话本巡按可以给你罪减一等。”在案桌后落座后,崔辉面无表情地望着李云天。
“巡按大人,下官与石安有过几面之缘,但那都是公事,私下里从没有过往来。”李云天站起身,冲着崔辉沉声说道,他准备静观其变,看看崔辉手里握着什么“杀手锏”。
“李知县,机会本巡按已经给了你,既然你放弃了,那么就别怪本巡按秉公办理!”崔辉冷笑了一声,冲着大厅外站立的巡按御史衙门的差役高声喝道,“带石安!”
在大厅里众人的注视下,一名圆脸中年男子被两名差役带了上来,躬着身子,低着头,显得十分紧张。
“石安叩见巡按大人。”来到堂前,圆脸中年男子冲着崔辉跪了下去。
“石安,你可认得此人?”崔辉伸手一指李云天,不动声色地问道。
“认得,他是湖口县的李知县。”石安扭头望了一眼李云天,见李云天神情冷峻地望着他,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转过身,有些惊惶地回答。
“这可是你的状子?”一名巡按御史衙门的差役把一张状子在石安面前摊开,崔辉高声问道。
“回大人,是小人的状子。”石安瞅了一眼状子,点了点头。
“告诉本巡按,你状告何人?所为何事?”崔辉盯着石安,不动声色地问。
“启禀巡按大人,小人状告湖口县李知县,李知县以能帮小人联系大主顾为由向小人索要了五千两银票,可后来就没有下文,小人听信了李知县的话进了大批货物,现在都在仓库里堆积。”
石安抬头望着崔辉,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后说道,“小人把钱都投进到了货物中,眼见着交易的旺季已过,小人催促过多次,可李知县只是拖着,小人实在是拖不起了,想要找李知县要回那五千两银票,可李知县却矢口否认,小人这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上告。”
李云天闻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只管掌舵白水镇商贸发展的方向,从来都没有介入到商贾们具体的交易中,自然不可能收石安的钱了。
“李知县,你有何话说?”崔辉望向了李云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巡按大人,此乃一派胡言,下官乃堂堂朝廷命官,岂可涉足商贸之事。”李云天冲着崔辉一拱手,沉声回答。
“如此说来,是他冤枉你了?”崔辉闻言,神情严肃地看向了石安。
“巡按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小人亲手把银票交给了李知县的二夫人。”石安连忙高声辩解着,“事实真假与否,只要传来李知县的二夫人一问便知。”
“石安,你诬陷本官可以,可如果要伤害本官的家人,那么本官绝对不会原谅你!”李云天闻言双目寒光一闪,语气凌厉地警告石安。
石安口中的二夫人自然指的就是绿萼,李云天知道绿萼的为人,知道她绝对不会收受石安的贿赂,现在绿萼有身孕在身,岂能经受住堂审的折腾。
“大胆!”
啪的一声,崔辉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冷笑着望着李云天,“本巡抚看你平时是作威作福惯了,竟然当着本巡抚的面威胁事主!”
“巡按大人,下官侍妾绿萼如今已经身怀六甲,现在正是安胎的重要日子,下官以性命可以以性命担保,她绝对没有收受任何的钱财。”
李云天冲着崔辉一躬身,拱手说道,“石安所言只不过是一面之辞,请巡按大人明察。”
“哼,你以为本巡按单单因为石安的状子就会让你过堂?”崔辉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望着李云天,“实话告诉你,先前已经有两人向本官上告,告你依仗权势借机敛财,本官相信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巡按大人,下官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有人诬告下官。”李云天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沉声向崔辉说道,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如果单单石安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可能是一个偶发事件,可要是再有另两个人一起发难,很显然就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陷害了。
“事情的黑白曲直,本巡按自会查个一清二楚。”崔辉感觉李云天的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神情冷峻地说道,“本巡按再问你一遍,你是够知罪?一旦本巡按查清事情的缘由,可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巡按大人,下官并无收受过贿赂,请大人明察!”李云天敏锐地捕捉到了崔辉嘴角一闪而逝的那丝阴冷无比的笑容,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随后冲着他一拱手,高声回答。
“既然如此,那么就等证人来了,本巡按再开堂问案。”崔辉早就料到了李云天不会认罪,向大厅外的巡按御史衙门的差役挥了一下手,沉声说道,“在此之前,就委屈你了。”
几名立在门口处的巡按御史衙门差役立刻涌了进来,与此同时,站在李云天椅子后面的罗鸣领着数名湖口县县衙的人迎了上去,拦住了那几名差役的去路。
“退下!”李云天见状向罗鸣高喝了一声,崔辉是巡按御史,代天狩猎,罗鸣此举无疑是在招惹更大的麻烦。
罗鸣闻言只好侧身闪开,眼睁睁地看着那几名巡按御史衙门的差役把李云天带走。
不仅李云天,罗鸣这些跟着他来的人也被巡盐御史衙门的人给看押了起来,禁止他们与外界接触。
“冯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高家门前,目送崔辉的马车离去后,齐万隆神情惊愕地问一旁的冯魁,他到现在还有些云山雾罩,不清楚崔辉为何忽然间就向李云天发难。
“咱们九江府要出大乱子了。”冯魁的眉头紧紧皱着,崔辉这次来瑞昌县明显就是冲着李云天,沉吟了一下后神情严肃地吩咐立在身后的手下,“立刻向知府大人禀告此事,不得有误。”
那名手下闻言拱了一下手,骑上马飞奔而去。
冯魁抬头望向了天空,双目充满了担忧的神色,虽然今天天气晴朗,但是他却感觉到空中乌云密布,一场风暴即将席卷九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