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蛮里虽算不上辽国顶尖的名医,但也算是颇有些名声的医官。
他熟读医藉,石韦这番阴阳寒热的诊断,外行人听得云里雾里,但萧蛮里却听得明白。
这位契丹郎中,陡然间有种醍醐灌顶般的觉悟。
恍然大悟后,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宋医者,不禁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叹。
石韦却表情平静,淡淡道:“怎样,萧医官,不知我的诊断,你可赞成与否?”
“你……你……”震惊之下的萧蛮里,一时心神未定,不知如何回应。
旁边的耶律思云听得糊里糊涂,不耐烦道:“你说了一大通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萧蛮里,他到底能不能治耶律大人的病?”
惊骇中的萧蛮里被耶律郡主喝醒,只低头惭愧说道:“回郡主,这位石医官的诊断,应……应该不错。”
耶律思云眉头一蹙,喝道:“什么叫‘应该不错”你这说得什么狗话,他说得到底对是不对。”
萧蛮里一震,不敢再吞吞吐吐,只得垂头丧气的答道:“依下官所见,石医官的诊断确实无误。”
此言一出,却轮到耶律思云感到吃惊了。
她原想着石韦没什么本事,等他无方可治时,自己便可讽刺一番他们大宋无人,然后再派人回国内去请自家的御医。
耶律思云没想到的是,萧蛮里竟然说这大宋的年轻御医诊断对了。
如此一来,便等于宋国的医官。在自己面前压倒了本国的医官,这般有辱大辽“国威”之事,耶律思云身为皇族,怎能不感到恼火。
耶律思云显然没什么心计。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石韦看着那张恼火的俏脸。却是笑道:“郡主,既然贵国的医官也赞成下官的赞断,那就烦请郡主借下官笔墨一用,下官也好给耶律大人对症开方。”
耶律思云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人还没治好。谁能知道你诊断的对与不对。别高兴的太早。”
见她此状,石韦便反问一句:“恕下官冒昧的问一句,下官说能治好耶律大人的病,怎么郡主看起来似乎还有点不高兴呢。”
耶律思云一怔。也不答他,只喝令下人带去拿笔墨来。
石韦遂是提笔写下一方。
他这方子其实也很简单,只有干姜与附子两味大辛大温之药,总计二十两。分三日服食。
“方子在此,趁着耶律大人病疾未深,郡主尽快命人去依方配药吧。”石韦将那笔墨未干的方子递上。
耶律思云接过方子一看,奇道:“我看原先萧蛮思写的方子有一大堆的药名,怎的你这方子只有两味药,莫不是你在胡乱开药不成?”
石韦冷笑道:“药不在奇,而在于对症下药,方子下官已写下,至于郡主用与不用,那就与下官无关了。”
耶律思云听着石韦言辞有些冲撞,顿生不悦。
以她这般尊贵的地位,和这刚烈的性情,若是自家官员如此跟她说话,只怕早就鞭子抽了上去。
而今她自知身在宋境,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将火气暂时压下。
耶律思云便将方子给了萧蛮里,令其依方配药。
然后她又向石韦道:“且信你这方子,若是你这方子无效,或是把耶律大人治坏了身子,我那时再向你家天子讨个公道。”
“这契丹胡女,还威胁起老子来了。”
石韦心中顿觉不悦,若是放在平时,他早就将那方子夺还,那胡人是生是死他才赖得去治。
只是现下皇命在身,事关到国家大体,石韦当下也只有隐忍。
方子开过后,石韦便即告辞。
作为朝廷官员,那位胡知州自不敢怠慢石韦,忙令人将馆驿中收拾出来几间房来,以供石韦和随行的熊青叶等护卫居住。
因是这馆驿大部分都被辽人的使团给占了,所以石韦只能居于西厢的一间偏院。
石韦倒也体谅那胡知州,安心的住了进去。
休息过一晚,次日一大早后,石韦便在熊青叶等的保护下,穿着便服去往雄州城游赏风情。
这雄州城虽远不及汴京的繁华,但因其边陲重镇的特殊位置,也造就了雄州城所特有的“繁华”。
那就是榷场。
所谓的榷场,也就是两国边境贸易集市。
在这个边境集市中,来自于大宋各地的商人,将香药、犀象、苏木、草茶、麻布、铜钱等货物由南运至,而契丹商人则把中原所需的银钱、羊马、珠玉等运来,双方彼此进行贸易,各取所需。
以大宋之富足繁盛,与辽国的边境贸易并非以谋利为主,主要是冲着辽国的马匹去的。
至于中原丰富的物产,则为契丹的权贵所爱,于是双方各取所需,或明或暗的一直时有时无的进行着这种边境贸易。
雄州的榷场位于该城以北,整座榷场方圆数里,皆是栅木所围,并委以专门的官员进行管理。
国家将榷场设于城外,主要是为了防止辽国的细作,借着贸易为名,混入雄州城进行间谍活动。
故而榷场虽然热闹,云集了中外各色商人,但那些契丹商人却并不被允许进入到雄州本城。
“想不到边关之地,竟然还有这般热闹的地方,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跟随于旁边的熊青叶感慨道。
石韦道:“这边境上随便一件东西,运回本国去贩卖,价钱起码能翻上十倍,不热闹才怪了。”
熊青叶忽然想起什么,便眯着眼问道:“大人,我看这榷场有许多契丹人新奇的玩意儿。你不打算买些回去,送给一府的美娇娘吗?”
“你这厮,竟然敢开起我的玩笑了。”石韦笑斥了一句。
话虽如此,不过想想熊青叶也说得在理。自己好容易来一趟边境。怎么说也得给一府的女眷们带点礼物回去,若不然又得听她们叽叽喳喳了。
于是他便一路游赏,一路的“扫货”,凡是新奇的蕃邦玩意,统统的收入囊中。反正钱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边走边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处卖皮货的摊子。
那契丹摊主看出石韦是大主顾,忙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道:“这位客官,小的这里都是上等的草原皮货。客官看中了哪件,价钱好说。”
石韦随眼扫去,目光停留在了一件白绒绒的狐皮袄子上面。
他虽然不是环保主义者,但在现代时也不赞成皮草。保护野生动物这点意识他还是有的。
不过那是现代,眼下他身处千年之前,什么狐啊虎啊的野兽多得是,入乡随俗,这时的他,自然也就不觉得穿狐皮有什么不好。
摸了一摸觉着质地不错,石韦便想着小周后是南方人氏,必不习北方冬天的寒冷,这件狐皮袄子买回去给她正合适。
就在他刚将那狐袄放下,打算叫熊青叶买单时,一双雪白如玉的手,却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那双手将狐袄随手拿起,然后,一个清灵的声音便道:“这件狐袄我要了,多少钱?”
石韦一怔,顺着那双手向上移动,一张眉清目秀的少女脸庞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窈窕,浑身上下充满了年轻活力的汉家女子石韦笑了笑,客气的说道:“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件狐袄在下先看中了。”
“是吗,不过却是我先付的钱。”那少女眨巴着明亮如星眼睛,冲他微微一笑,随手将一个钱袋丢给了那契丹商贩。
那契丹商贩打开钱袋一看,果面装满了银钱,至少也值几百贯钱。
这胡商立时眉开眼笑,召呼着这出手宽绰的女子去挑别的皮货。
见得此状,石韦还不及反应,熊青叶却已先怒了。
他眼目一瞪,冲着那少女喝道:“那丫头,这狐袄是我家公子先看中的,还不快还来。”
那少女将狐袄往怀中一收,冷笑道:“钱我已经付了,东西就是我的,我不还你又能怎样呢?”
少女的语气和神态中,流露着一种不以为然的神态。
在熊青叶看来,那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石韦忽然觉得这少女有点意思,索性便不言语,且看她如何应对。
那边熊青叶怒火顿生,抱着拳头道:“我看在你是个女娃子份上,才跟你客气,再不将袄子还来,休怪老子动粗了。”
那小女又是一声冷笑,面对着熊青叶这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脸上竟是没有一丝惧意。
相反,她竟然还将袄子举起,晃着说道:“狐袄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啊。”
此言一出,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对熊青叶公然的蔑视。
这位禁军都头勃然大怒,诺大的身躯向前一纵,虎爪伸出,带着风便向那狐袄抓去。
他伸手的动作很快,原想那小丫头岂能躲得过。
岂料,就在他手将要触到狐袄时,那小姑娘不知怎的,身形忽然一晃,竟是出人意料的闪在了一边,令冲将过来的熊青叶扑了个空。
被闪过的熊青叶又惊又怒,双手张开,再度扑上前去。
这一次,他却不是冲着袄子去的,而是直奔那少女而去。
忽~~扑嗵~~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石韦亦是一脸的吃惊,他连那少女的动作也没看清,只瞧着她窈窕的身姿如鬼魅一窜。
然后,铁塔般的熊青叶便被放倒于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