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澜微微偏头，他看了一眼唐锦兮，“你过来。”
“您吩咐。”
唐锦兮站在病床前，他的态度难得的柔和，语气也尽显温柔。
方菲哭的悲痛，唐锦兮把手搭在她的肩头，无声的安慰。
方澜看着唐锦兮，就算他是弥留之际，但他的眼神里还是出现了几分倨傲，方澜嘴唇微动了两下，似是想对唐锦兮说什么。
唐锦兮微微俯身，他毕恭毕敬的倾听。
方澜身为方菲的父亲，第一个爱着方菲的男人，他在即将离世时，至少要嘱咐他未来的女婿，比如‘好好照顾我女儿’‘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之类的话。
也算是临终托付。
可是方澜嘴唇动了半天，最终却说了一句，“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炎承，你过来！”
如此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待见唐锦兮，或者说是方澜不待见任何想要成为他女婿的人。
唐锦兮对这个顽固的男人挺无语的，他朝一旁站了站，俞炎承过来，站在刚才唐锦兮站着的地方。
俞炎承的神色比较复杂，因为导致方澜身体情况迅速恶化，到弥留之际的罪魁祸首，是他。
方澜心口的这这颗子弹，是俞炎承打出来的。
“炎承，你还......恨我吗？”
方澜问俞炎承。
他知道这些年，俞炎承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恨着他的，无比的恨。
恨不能一枪杀了他。
俞炎承面色沉重，眼中一片黑沉，他立在一旁，好半响都不吭声。
方澜都快要死了，俞炎承想说不恨哄哄方澜，可是这两个字却好似含千斤，卡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方澜勉强的笑了笑，枯槁蜡黄的面容笑出了一片褶皱，他开口，“那就是还恨吧......不要恨了......炎承......那一枪......你最后......还是......还了呀......”
俞炎承把方澜结结巴巴的话语串了起来，明白方澜指的是什么之后，俞炎承突然眼眶泛红的偏头。
他强忍着情绪，舌头从内侧舔了舔脸颊，一边转动眼珠四处看，一边眨眼睛，好似慢一点，就会有眼泪往下掉。
是还了啊，葬礼上的那一枪，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到底是穿越了时光的洪流，打在了方澜身上，要了他的性命。
本应该有还恨的快感，可是为什么，俞炎承觉得自己，好难过。
“我也是苟且偷生了那么多年......炎承......我们的恩怨......到此就一笔勾销吧......你也......也不用愧疚。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十分的黏你姐姐......那时候我常想这个死小子要是滚远点就好了。后来......后来你真走了......”
俞炎承瞪眼睛，他强忍着哽咽，恶狠狠的说，“后来我真走了，你怎样，是不是想死老子了！”
这是自从俞舒过世之后，俞炎承第一次和方澜卸下防备，用他们彼此间最熟悉的话语，粗俗的讲话。
没有客套，没有相互戒备，没有相敬如宾。
这样才是最至深的亲情。
方澜眼中俱是温存，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他笑着开口，“后来你真走了......我......我挺开心。”
“嘁——。”
俞炎承不屑的嗤完，他握住方澜的手，神情比任何时候都严肃，“老男人，你放心走吧，菲菲我会照顾好的，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方澜好似的眼神好似有些涣散，他点点头，“那......就好啊......”
方菲握着方澜的手，她摇头，“不，不要走，别走。您走了我怎么办，我就没有爸爸了，这个世界上我就再也没有爸爸了，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啊......”
方菲突然的情绪失控，然后她又开口，晃着方澜的肩膀，“等等，你还没见过你的外孙，再等等。”
方菲转身去看唐锦兮，“孩子送来了没有，快点抱过来。”
唐锦兮垂眸看了看腕表，“差不多要到了。”
方澜的眼中神色这才清明一点，他稍稍回握了一下方菲的手，方菲转头去看他，眼泪都顾不得抹。
“记得......要告诉......方华......我这个当爸爸的......对......对不起他。”
方菲强忍着眼泪，拼命的点头。
有人敲门，方菲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走过去把孩子抱过来，抱到方澜眼前。
方菲强扯出一个笑容，她说，“佳霖，这是外公。”
方澜盯着在方菲手里的那个小宝宝，纷纷嫩嫩的像是个糯米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笑意，盯着他瞧。
此时正瞪着腿，在方菲手里一蹦一蹦的，好似很开心。
方澜的目光变得很柔和，他的手举起，放到佳霖面前，佳霖咯咯的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抓住了方澜的食指，抓起来想放到嘴里咬。
方澜赶紧缩回了手，他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已经一片水光，好似看这一眼，已经足够，不奢求触碰太多。
会......
舍不下。
“叫......什么名字。”
方澜好似越来越不行了，说话像是断气，时间越来越长，像是喘不过来气。
方菲红着眼睛，“叫唐佳霖，小名妞妞。”
“这......名字......不好。”
方澜看着佳霖，他强迫着自己不要睡过去。
唐锦兮走过来，拦住方菲的肩头，朝着方澜开口，“那爸给孩子改个名吧。”
“叫......无念......方无念。愿他一生......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释怀。这样......没有执念......一生欢喜......”
“好！”
“好！”
唐锦兮和方菲，两个人异口同音。
方澜给孩子改了姓，唐锦兮也没有怨言，这孩子本来就是方菲拼了命生下来的，她怀孕的时候他没有照顾到一分。
况且他那么爱方菲，只不过是一个姓氏，随便都行。
如果姓方是方澜的遗愿，那唐锦兮为了方菲，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这也算了结了方澜一桩遗愿。
方菲对着孩子的脸，她冥冥之中好像已经预测到了什么，她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方无念，谢谢外公给你起了个那么好的名字。”
方澜深吸了两口气，好似喘不过来气一般。方菲低头，掉着眼泪，“无念，叫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