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郑淼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寝殿, 可等来的却不是姑母的召见,而是一脸严肃的赖嬷嬷。

赖嬷嬷是郑皇后的心腹, 郑淼见她出来,不免红了眼睛,哽咽道:“嬷嬷, 姑母可是不愿意见我。”

郑淼自幼就常往坤宁宫来,比起郭蓁,皇后娘娘确实更疼她。所以, 赖嬷嬷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会儿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免就生了些怜惜, “姑娘,这过几日就是太子大婚了, 娘娘即便心里心疼你,这个时候,也不愿意再惹了任何流言蜚语的。”

郑淼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如何能不知道,赖嬷嬷不过是在宽慰自己罢了。

其实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她如何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的存在, 如今对姑母来说,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 当年自己逼得穆氏避居长春宫, 姑母又怎么可能不和自己生了嫌隙。

她这些日子也想过了, 可她做过的事情,是不会后悔的。她倾慕太子哥哥多年,她相信太子哥哥不会也这样心狠的。

而此时的淳嫔和宁德公主也听说了她入宫来的消息。

淳嫔神色复杂的抓着女儿的手,眼中充满担心道:“往日里,娘娘那样宠着郑家姑娘,如今,却落得这样的境地。在皇后娘娘心里,除了顺利让太子殿下登上那个位子,又会把谁真的放在心上。”

淳嫔自然也听说了太后和皇后赌气的事情,这心里是愈发的觉得不安。

这不管是郭家姑娘还是郑家姑娘,都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她的宁德,又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对郑家姑娘都能如此狠心,会不会也已经开始打了女儿的主意?

可她又并未闻到任何的风声,也因着这个,她这几日暗中打发娘家大嫂去相看这京城的世家公子,若是有个合适的,她已经下了决心,亲自和皇上请道恩旨。

她这些年再是恭顺不过,皇上应该会准了这旨意的。

和淳嫔的感慨不一样的是,宁德公主并不觉得皇后娘娘做错了什么。

“母妃,御花园那桩丑事,我如今都还觉得有些疑点。还有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难道真的是恭妃娘娘暗中指使的。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别当我不知道,郑淼往日里看太子哥哥的眼神,她只怕早就倾慕太子哥哥,才暗中算计了太子哥哥的。”

淳嫔听着这些话,心中也有些疑惑。可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么,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郑淼如今已经成了太子良娣,今个儿又已经入了宫,这日后,宫里可有热闹看了。

可比起看这些热闹,她更担心的是女儿的婚事。哪里还有看戏的心情。

宁德公主知道母妃在担心什么,她握住母妃的手,笑着道:“母妃,我看您就是太小心翼翼了。母后不会委屈了我的。郭蓁是因为母后想拉拢靖南王府的势力,郑淼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她是咎由自取。可我不一样,这些年得母后宠爱,母后肯定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淳嫔目光微沉,她知道女儿说的这些话有道理,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些日子总心慌的很。

这时,有宫女进来传话,“娘娘,公主,方才皇上下了旨意,把那傅家姑娘指给了定国公世子爷。”

宁德公主听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又说了一遍,还把皇上赏赐谢元姝和婳嫔娘娘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父皇竟然赏了御膳房的厨子给姑母!

宁德公主如何能气得过,父皇对姑母,也未免太好了些。这往日里赏赐的那些宝贝也就罢了,这次,竟然直接赏了御膳房的厨子。她到底哪里好了,父皇要这样给她体面。

淳嫔遣了宫女下去,看女儿气呼呼的样子,缓声道:“你呀,怎么就愣要争这个高低。昨个儿傅氏拦了郡主马车的事情,你也是知晓的。皇上肯定是因此对郡主心生怜惜,才给郡主这样的恩典的。”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卢家这次入京,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想来皇上是想补偿郡主的。左右郡主大婚之后就要离京的,你何必在这里生这闷气。”

淳嫔的话多少是让宁德公主心情好了一些,可她还是不忿道:“御膳房的厨子,那是侍奉宫里的主子的。姑母就是再仗着父皇的恩宠,也该婉拒了的。她都能用御膳房的厨子,这传出去,岂不有僭越之嫌。”

看她这样不懂事,淳嫔不由冷了脸,“好了!多大点儿事,值得你这样。既然是你父皇赏的,那就不容任何人置喙。你也给我好好收了你那些小心思,否则这若传到你父皇耳中,你以为母妃能保得了你吗?”

说完,不待宁德公主反驳,她又道:“你也别指望皇后娘娘替你做主。皇后娘娘如今这处境,又岂会为了你,和皇上求情。”

被母妃这样训斥,宁德公主心中虽然不爽,可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只转移话题道:“母妃,你说祖母真的会往畅春园去吗?这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看祖母这样不给母后脸面。”

淳嫔轻抿一口茶,“太后娘娘宠着蓁丫头,如何能不替蓁丫头做主。何况这次的事情,是皇后娘娘不愿意低这个头。你当太后娘娘置这样气真的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私自做主,让蓁丫头弄得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宁德公主疑惑的看着她,“那不为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

看她天真的样子,淳嫔忍不住暗暗摇头,“皇后娘娘这些年执掌六宫,太后却不问世事。这若皇后娘娘敬着太后,也就罢了。可就这半年里,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哪一件事让太后不动怒。”

“而这次蓁丫头的事情,是触及了太后的底线,更落实了皇后娘娘对她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往年里,别的事情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母妃也不敢说,太后会不会后悔当年让皇后入宫来。会不会后悔,没能拦了她坐上了皇后的位子。”

宁德公主诧异极了,“母后当了皇后,日后太子哥哥登基,淮安侯府岂不更有享不尽的荣宠。祖母怎么还会这样想呢?”

淳嫔看她一眼,低声道:“这史书上,也不是没有废太子的先例。往日里,母妃也不觉有这样的可能。可你父皇那日训斥太子,第一次说了废太子的话。你说,太后娘娘心里能不发憷吗?”

“这若有朝一日太子真的失了圣心,淮安侯府难免跟着遭殃。太后娘娘老了,比起别的,她更盼着淮安侯府平安。”

宁德满目的震惊,在她眼中,母妃一直恭顺谨慎,从不在背后说这些敏、感的话的。

可这次,母妃竟然说了这些骇人的话。难道说,是因为这个,母妃才这样急着张罗自己的婚事吗?

可她还是觉得母妃有些杞人忧天了,太子哥哥早早就被立为储君,父皇即便因为这些日子的事情,不喜太子哥哥,可难道还能让大哥哥取代他不成?

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大哥哥是什么性子,即便如今父皇许他出宫建府,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倚重他的。

至于婳嫔肚子里的孩子,即便生下是个皇子,也断然不会成为太子哥哥的威胁的。

宫外,前来传旨的太监很快到了定国公府。

管家王伯踉跄着步伐,急急去通传。

定国公老夫人更是吓坏了,还以为定国公府终究难逃此劫。

陈延之也两腿发软,脸色苍白。

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传旨的太监轻笑一声,道:“世子爷怎么吓成这样,我今个儿来可是给世子爷道喜的。”

陈延之疑惑的看着他。

待他宣读完旨意,陈延之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圣旨。

傅氏淑慎柔嘉,特赐婚于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间有这样的旨意!

那贱人,哪里称得上淑慎柔嘉,这旨意若是传出去,岂不让大家更看了他的笑话。

宣旨的太监也不瞒他,笑着道:“世子爷,这桩美事,您还得谢过郡主呢。这若不是郡主今个儿特意入宫恳请皇上,世子爷怕没这样的荣宠呢。”

竟然是谢元姝亲自入宫请旨!

陈延之紧紧攥着手,青筋暴起。

怎么会这样?她怎能这样给自己难堪。

他只是一时做错了,他也后悔了,为什么郡主就不肯给他一次机会呢?

“世子爷,您还不接旨?”太监看他这样,顿时也生了些嘲讽。

陈延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接这圣旨。

他双手颤抖的接过圣旨,一字一顿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太监心里冷哼一声,也没耽搁,直接就走了。

定国公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儿,失望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若不是你那样不知所谓,我们陈家何以至此。”

陈延之恨不得毁了手中的圣旨,可他又怎么敢。除非他不顾陈家所有人的性命。

可想到那贱人竟然会成为自己的嫡妻,他真的好后悔之前之前没掐死她。

定国公老夫人如何不知他心中的不甘,只沉声道:“皇上御旨赐婚,你再不喜欢这傅氏,也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否则,你便是对皇上心存怨怼。”

“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可你若因为傅氏弄得让皇上治罪我们陈家,我便是逐你出家谱,也断然不会让你这样再连累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