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身材瘦小,步履艰难,背上似乎还背着名伤员。

“小兄弟,你没事吧?”

为首的大叔率先呼喊出声。

连翘几乎快站不稳,她将剑插进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接着仰起头望住前面那几个人。

“救命——”

嘶哑的声音从她苍白的嘴唇里溢出。

那几人闻言一愣,立刻朝她这边跑来。

长生山里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受重伤的人走出来,附近住着的百姓早已习惯。

跑的近了,看清连翘两人的身影后,他们嘴里议论起来。

“你看,好像还是俩孩子。”

“呦!还真是。”

“现在连孩子都敢孤身闯进长生山了。”

连翘拄着剑把,她的眼前已经变得花白,但还是咬着唇,勉力支撑着不倒下去。

等远处的脚步声抵达身前时,连翘才抬起头。

这张布满血污的脸,尤其是另半边脸上的疤痕,使得几人吓了一跳。

“请……送我们回将军府,必……必有重谢……”

说完这句,她心头的巨石一松,顿时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整个人摔倒在地。

那把握到现在的轻剑,也“锵”的一声跌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将军府?”

几人同时困惑的出声,齐齐低头看向连翘。

她脸上那道火焰状的疤痕赫然出现了他们面前,使得几人心中震惊。

“她的疤,她是连家的小大姐!”

“我的天呐,快快快,赶紧送人回去——”

那几人手忙脚乱,急忙将地上昏迷不醒的连翘扶起。

其中一个年轻人想扛起容渊,谁知刚拉起他,就发现两人攥紧的双手。

“唉,怎么昏迷了还不忘拉个手?”

年轻人俯下身,想把容渊的手松开。

然而尝试了几遍后,那只手竟像焊在了连翘的五指里,怎么都拉不动。

“算了算了,别管这些了。”

眼看连翘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为首的大叔忍不住出声。

“我们马上把她抬到将军府去。”

剩下的两人点点头,立刻扛着这两人,脚步匆忙地朝奉京城内跑去。

长生山外。

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飘到地面那滩新鲜的血迹上。

这里再度变得清冷,和往日并无不同。

将军府。

那扇朱漆大门被人敲开,里面的护院走了出来。

他抱着长剑,当看到几人背上血迹斑斑的连翘后,顿时惊慌失措地一扭头。

“喊将军出来看……大小姐回来了!”

另一个护院见状,立刻头也不回地奔向书房。

此时,厨房外。

赤金火鸾循着香味,翩然降落在树梢上。

它收拢翅膀,伸出修长的脖颈,凤眼朝下方扫去。

“赤金——”

谁在唤它?

将军府内的人,都不敢亲近自己。

木苓站在空荡荡的鸡笼前,摸着下巴,眼神落到外面那群乱跑的小鸡身上。

“赶快进来,赤金。”

“非要本姑娘赶你们进来啊。”

金黄的小鸡崽们,撒欢着满地乱跑,每只都不愿回到笼内。

木苓双手叉腰,抬脚冲进了鸡群里面,挥舞着手帕赶它们进去。

在不远处的树梢上。

赤金火鸾宛如石化一般,怔然地望着底下嬉笑的姑娘。

为什么?

人类会给鸡取名字……

这时候,不远处快步奔来一个年轻的小厮。

他气喘吁吁地跑来,东张西望一番后,当看见木苓才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冲她喊道:

“木苓姑娘,大小姐回来了,你快过去伺候着吧!”

“小姐回来了?”

木苓既惊又喜地转过头。

她立刻拎起裙摆,不再理会那群小鸡崽,跳着从它们头顶跃过去。

“小姐现在走到哪个院子了?”

小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大小姐不能走,你快去她院子里伺候上,老爷叫你呢!”

闻言,木苓不禁微愣。

什么叫不能走了,难道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她不再多想,立刻随着他朝连翘的院子大步跑去。

赤金火鸾展开双翼,也调头朝客房的方向飞去。

既然那个小丫头回来了,那么主人的主子一定也回来了。

……

木苓赶进房间里时,里面的气氛格外沉闷。

连烈风站在床榻旁边,连钦俯首陪在他身侧。

两人身后站着的几排丫鬟,每个都缩着脑袋,一声大气也不敢喘。

如此压抑的气息,使得闻讯赶来的木苓也谨慎了起来。

她低垂着头,缓步走到连烈风身后,先对两人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将军。”

木苓微微侧头,对连钦也施了一礼,“连侍卫。”

听到身后的声音,连烈风面色仍然严肃,却终于开了口。

“木苓,在药师赶来前,给大小姐擦净身体……”

“是。”

木苓低低地应了声,同时朝床榻上瞥了眼。

当看到浑身是伤,而且脸上还被人刻了个“丑”字的连翘后。

饶是早已预感到不妙,这么猛然瞧见大小姐的惨状之后,她也倒抽一口凉气。

谁?

是谁这么大胆!

难怪老将军如此生气。

被全府上下视若珍宝的大小姐,出去一趟后,回来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伤痕累累就算了。

那张小脸白得没有半丝血色,都不像个活人了。

而且还被人那样羞辱。

最重要的是……

那张宽敞的床榻上,此刻还躺着一个少年,同样是身负重伤。

他穿的那套衣服,和大小姐身上的完全一样。

木苓立刻垂下眼皮不敢多看。

她低着头,也和屋内的其他丫鬟般,不敢大声喘气。

木苓快步地走到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跟前,把湿布放在里面浸了浸,随后又返回到床榻前。

先从连翘的手指头擦起。

仅仅是一只手,上面堆积的血污和尘土,就让木苓洗了三次白帕。

连烈风眯着眼睛,目光严厉地注视着容渊。

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在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应该不是奉京城内的人。

他怎么会和翘儿在一起。

而且听说,这个人还是翘儿从长生山里背出来的……

连烈风的眼神更加冷厉,他的目光从容渊的脸,落在那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手上。

“钦儿!”

连烈风浓眉紧皱,“把他的手撬开,再把人送到其他院子里。”

“属下遵命。”

连钦依言上前。

其实刚才他已经试过一次,但是两人的手攥得太紧。

除非伤到人,否则很难分开他们。

如今连将军又下这道吩咐,看来是忍耐到了极点,他该用点手段了。

连钦的掌心顷刻间溢出点点白光。

一个手刀劈下,只听容渊的指骨里传来道“咯嘣”的细响。

两人紧握的手终于比先前松了点儿。

连钦五指并拢,带着犀利的掌风再次劈下。

屋外却突然响起道清亮的声音。

“放肆!”

南溪阴着脸率先走进来,赤霄也面色凝重地尾随在他身后。

“谁给你的胆儿敢动我家主子,活腻了——咦?”

当看到床上躺着的少年后,南溪顿时停住了接下来的话。

那张脸……

那个人和几年前的主子堪称一模一样。

恍惚间,南溪以为看错了人。

赤霄这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发现床榻上面无人色的容渊后,眉头蹙得更紧。

“这个人……”

长得太像主子年轻时的模样了。

“两位认识他?”

连烈风面色阴沉地转头,眼神里没有透出丝毫善意。

他肯让南溪等人留在府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等翘儿回来。

没想到人是回来了,却丢了大半条命。

亏那个少年当初还在城门口,信誓旦旦地说,翘儿跟着他主子,半根头发都少不了!

赤霄眼神飘忽不定,勉强把视线从容渊的脸上移到连烈风那边。

“不认识。”

她上前一步挡住南溪,接着面色诚恳地请求。

“将军,我是九星炼药师,请把你孙女暂且交给我。”

生怕被果断地拒绝,赤霄连忙又补充道:

“当日她确实跟着主子走的,如今却自己回来。

就算是为打听主子的踪迹,我也会想方设法地救醒她,请将军让我一试。”

连烈风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

九星炼药师……

如果她真的肯出手,翘儿一定会能转起来。

怕就怕眼前这个小女娃,和她身边的少年一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连烈风陷入沉思。

屋内顿时变得静悄悄。

赤霄始终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掩住了她蹙起的柳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是那个少年绝对和主子有极大的关联。

床榻上的那两人伤势极重,几乎都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东陵国内的药师,她很不放心。

而且之前拍卖行一事,让眼前的连烈风对自己这行人成见颇深,万一拒绝她的请求。

自己总不好在连府里强行抢人。

毕竟主子已经吩咐过,就在将军府内等他。

南溪原本抱着双臂,这时候已经不耐烦地放下手,正欲上前。

“你最好安分儿!”

然而赤霄似乎早料到他会有动作般,先一步再次挡住南溪的路。

“少添麻烦。”

这几个字近乎咬牙切齿般,从赤霄嘴里说出来。

闻言,南溪冷哼一声。

他的目光落到床榻上的两人身上,终于还是没有妄动。

连烈风始终打量着他们。

在看到赤霄的小动作之后,他眼神微动,终于下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