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颖身子一颤,浑身瑟瑟发抖的仰望着云朵,含了一包泪的双眼里,似哀求,似凄婉,看起来,竟是格外的楚楚动人撄。
“四姐姐……”
一旁未抬眼观看,却已将这幅场面听在耳朵里,自在脑海中汇成一副影像的方莹,那面向地面,低垂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怜悯。
对十小姐薄云颖的怜悯。
因为,相爷若是知道了,十小姐薄云颖对四小姐薄云朵下毒,那么下场,自然是不能够想象的。
是凄惨还是惨烈,这还要看相爷将十小姐在他心中的定位分量,到底有几分重,有几分的可利用价值偿。
所以并不好说。
但是,依照相爷而今对四小姐的寵爱,十小姐讨不得好,那将会是肯定的。
然而,除了还琢磨不定的相爷之外,十小姐那里,可还有两个正在等候她消息的人。
一个心胸狭隘的五小姐薄云惜,一个心狠手辣的九小姐薄云珂。
十小姐毒害四小姐的计划失败了,那就等于在那两位小姐那儿没了利用价值。
她方莹在府上这么些年了,自然知道,在那两位小姐那儿没了利用价值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何况,十小姐偏还生了那样一副,令太多的女人,都会疯狂和嫉妒的绝世容貌。
故而,现在的十小姐不走出闻香院会是个死,走出闻香院,也是个死。
四小姐表面看上去,是饶过了十小姐,实际上呢?
却何尝不是,在把十小姐往绝路上逼。
当然,这也是十小姐自己太蠢,自找的。
“可惜了,这样的一副好容貌,原可以魅惑多少的男人呐。”睥睨着薄云颖那张哭的惹人怜爱的小脸儿,云朵转着手中已经空了的白瓷薄胎酒杯,惋惜的喟叹一声,“我要是男人,见了,也是会动心的。”
薄云颖听了,伸手哀戚的抚上自个儿的脸,陡然,一抹亮光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姐姐,姐姐你不要抛弃云颖,云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姐姐说什么,云颖都听姐姐的,断不会再背叛姐姐!”
边激动的哀求,薄云颖边用膝盖跪走到薄云朵的脚下,小手拽着云朵的裙角,恍如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云朵却不为所动,似笑非笑的脸上,半点儿情绪波动也无,“叛离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不,不不,云颖不会再有第二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薄云颖几乎将脑袋,都要摇成了拨浪鼓,“云颖起誓!”
“呵呵……”伸手再度拿起桌上的那只盛有果子酒的酒壶,云朵不紧不慢的将左手中,已经空了的那只酒杯,一点点儿倒上酒水。
这似乎被她当成了一件非常有趣儿的游戏,玩的乐此不疲,兴味盎然。
“如果起誓有用的话,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人要被遭天谴,多少人要死无葬身之地么?”
凉薄,云朵说这话的口吻,竟比她手里头的那杯斟满的薄酒,还要凉薄。
薄云颖茫然无措的缓缓摇着头,又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她讷讷的看着云朵,眼底尽是了然后的灰暗,“那么姐姐……想要云颖如何做,才愿再给云颖一次机会?”
此刻的薄云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迷路孩童,绝望而无助。
明明知道云朵接下去,很可能会给她一个毒苹果,她也害怕的连说话都在颤抖,但还是不得不,要接受。
云朵捕捉到薄云颖眼底的了然之色,无声的勾唇笑了起来。
她就说,薄云颖还算是个聪明的。
云朵没有立刻给薄云颖答复,而是将左手中那只斟满果子酒的杯子,递到了薄云颖的面前,而她的右手,则放下了酒壶,拿了桌上的银筷子。
筷子在她手里慢腾腾的,朝四方石桌上,那盘桂花糕伸了过去。
筷子回来又温吞回来的时候,中间,已经多了一块桂花糕。
被筷子夹着的桂花糕,最终来到的,是薄云颖的面前。
她这番言行举止很慢,慢的足够薄云颖,看个一清二楚。
可薄云颖一直都是怔怔的,木讷的。
也是直到云朵一手的果子酒,一手的桂花糕,都在了她面前的时候。
她才回神一样,身子一颤。
还是这两样东西,但较之之前的是,她薄云颖已经不是慌张,而是充满了恐惧。
看着面前这两样东西,薄云颖此刻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薄五薄云惜那满是恶毒的嘴脸,毒辣的言语。
“放心吧,这两样东西原都是无毒的,只有合起来吃,才会死人的。你只要哄着薄云朵那个小贱-人吃了,后面的事儿,就由我同你九姐姐来做,保管不会让大哥怀疑,是你做的。”
薄云颖不知道云朵为什么又要让她吃下这些东西,她也无力再想,她现在满脑子都在不停的告诉她,吃下这两样东西,就会死!
云朵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把这两样东西摆在薄云颖的面前,眉目疏冷的看着薄云颖。
眼睁睁的看着薄云颖,从恐惧害怕,到踌躇不定,最后,到毅然决然,夺了酒杯,拿了桂花糕,将酒一饮而尽,将桂花糕一口咬下——
就像欣赏完了一出戏,云朵又坐直了微俯向薄云颖的身子,慵懒闲适的靠在了椅背上,惬意的微眯着双眼。
而薄云颖,就像被毒翻的小鱼一样,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云朵却是看都没有再看薄云颖一眼,将右手上还未放下的那双银筷子,再度,伸向了桌上的桂花糕。
亭外,方莹拿眼看了亭中的情形一眼。
但见云朵正夹起了一片薄薄的桂花糕,也送到了自己嘴里时,方莹快速退了下去。
刚一出闻香院的紫薇园子,方莹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平素从容镇定的她已经不见踪影。
从未有过的慌张无措,将她整个人占据。
“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紫薇园子外,有府上的护院把守,几十个不等的护院,几乎是将院子给围了个包圆,水泄不通的。
方莹一出园子的月洞门,就对这些个护院大呼小叫,表情非常的惊慌,着实是让这些个护院起初吓了好大一跳。
毕竟,素来遇事从容不迫的方莹,已经是在薄家深入人心了的。
方莹见护院们都愣在原地没有动静,便怒不可遏了,“还不快点去,要是晚了,四小姐出了岔子,你们担当得起吗?!”
“四小姐怎么了?”
还没等护院们从方莹的话里头回过神来,从右面的林荫小道刚走出来的薄久夜,阴着一张脸,沉声问道。
方莹刚好背过身,在呵斥左边儿看门的护卫,是以,并没有发现走来的薄久夜。
当薄久夜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的时候,她就像被惊吓到的兔子,浑身一抖,僵硬的转过身,面向背后的薄久夜。
“相……相爷,四小姐她……她中毒了。”
她看也不敢看薄久夜,忐忑的回着话儿的工夫,低垂着头,双膝一弯,福身下去。
“中毒。”两个字眼,像夹着寒风暴雪一样,从薄久夜涔薄的唇中逸出。
而薄久夜面目之中的色彩,也像被寒风暴雪过境之后一样,冷的似结出了冰霜。
说完之后,他也没再多余的废话,一撂袍摆,转身大步流星就往园子里赶。
方莹缓缓抬头,见走进园子的薄久夜,在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茫茫紫薇花海之中。
她的眸光,似水荡漾,起了层层跌宕不止的涟漪。
“还愣着干什么。”
凌厉的扫了一眼周边还不动身的护卫们,方莹直起身,重新又步入回了紫薇园子。
护卫们再不敢发愣,自发出了三两个腿脚快的,直往府上的大夫所住之地而去。
进到园子,薄久夜一眼就看到了倒在石亭里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