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姐一直央求相爷要见小姐您一面,相爷今儿松了口了,小姐您醒了,可自行安排与十小姐会面。”挂好了纱帐,方莹又转身走向了水墨山峦图的屏风后头,去取后头衣柜里,云朵今天要穿的衣物撄。
“你想个不让人起疑的辙,让阿花到十小姐身边去伺-候着吧。”云朵蹙了蹙眉尖,脸上笑意顿消,“至于十小姐,让她过来陪我用个午膳,到亭子里去。”
是她糊涂了,怎么能把自己的盟友给忘了呢?
被困在这闻香院久了,脑子里还钻进了一条虫子,真的是傻了不少。
薄九薄云珂,薄五薄云惜,那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薄云朵一天没死,她们就不会让她薄云朵安生。
可不巧,她薄云朵现在成了她们好大哥薄久夜,那手中玩转的笼中之鸟,她们眼见怎么都害不着她薄云朵了,只好把这不甘恼恨的怒火,都转移到了薄十薄云颖的头上偿。
谁让薄云颖,不仅是她薄云朵的盟友,上回还在蟠龙山出尽了风头呢?
就算薄久夜看在薄云颖在蟠龙山一鸣惊人,实现了她薄云颖该有的利用价值这些个份儿上,薄久夜会好好围护到薄云颖。
但薄云珂若与薄云惜联手,薄久夜也一样会防不胜防,分身乏术。
薄云颖既然时常苦苦哀求薄久夜要见她薄云朵,现在也被薄久夜允诺了,那么想必,事情已经有些严重了。
闻言,从屏风后取了衣服出来的方莹,不由深看了云朵一眼,应了是。
*
薄久夜心怀疑虑的到了深宫,燕帝的御书房前。
但是,并没有立刻得到召见。
被吩咐候在门外的薄久夜,眉头深锁,愈发弄不清楚,里头那位皇帝陛下,究竟是何意了。
他隐隐的觉着,只怕,未必是要问清他,蟠龙山太子被刺一事的进度的。
太子被刺一事,错综复杂,里面到底有哪位皇子搀和,还是哪几位皇子在携手密谋的,他心里清楚,而皇上,只怕比他还清楚。
查办到现在,他不过已经是做做样子了,而皇上在这几天的早朝上,也只是草草问了他几句,一笔带过,明显,也是应允了他的做做样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不准备真的追究责任,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是以,太子被刺一案,表面看起来还在查办,但凡朝堂之中有脑子的都心照不宣,这实际上,已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找了几个其他几位皇子麾下的手下人顶缸,敲敲警钟收拾了,这也就是尘埃落定的事儿了。
至于那些皇子们,还有太子服不服,接下去会有什么大动作或是小动作,那跟他薄久夜,是没有关系的了。
然,既不是为了这件事儿,那皇上突然召见他,又能为了什么事儿?
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御书房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薄久夜闻声而动,双眼一亮,上前两步迎了过去,但仅仅两步,便顿住了双脚。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少年,目光一动,旋即便低下头,弯腰拱手,施礼,“寒王万福。”
大晋国的寒王,明明比薄久夜矮了半头,彼时,却微垂着鸦青的长睫,以居高临下之态,俯瞰似地瞧着薄久夜。
“薄相。”
一如既往的冷淡,也没有丝毫礼仪可言,宛若在寒王眼里,薄久夜就是一只不起眼的蝼蚁,得不到他的高看,亦得不到他的敬重。
甚至念出薄相这个两个冷冰冰的字眼的语气,就像在随口一提,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不是第一次被大晋国这位恶名昭著的少年王爷薄待,在蟠龙山那会子,薄久夜可没少吃了寒王的钉子,坐了寒王的冷板凳,甚至。
薄久夜低垂的脸孔上,一双眼睛阴冷的如同毒蛇的眼,说话却温驯有礼,还带了笑意,“原还想趁寒王尚在京都游玩之际,微臣能向寒王殿下讨教一些平定安邦之策,却不想,寒王殿下朴实内敛,置身京都平民百姓之中,唯恐殿下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微臣便不敢叨扰了。”
“能把追踪本王这等行径,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清新脱俗的,怕这世间,还真找不出除薄相以外的第二人。”自打这位寒王出现以来,还真就从来没有笑过,他竟然笑了。
只不过,却是冷笑。
然而事实证明,皮相好的果然是皮相好的,哪怕出发点并不好的笑靥,却也一样能让人赏心悦目。
薄久夜面朝地面的低垂面孔上,同样泛着冷笑,可在言语上,他却很是惊愕,“微臣惶恐,殿下尚在我大燕帝都,身为大燕的一朝宰相,微臣有应尽地主之谊,围护殿下人身安全的义务,若是哪里做的徒惹了殿下不快,还请殿下降罪。”
“若论口若悬河,本王真比不过薄相,薄相到底揣了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呵笑了一声,寒王脸上的笑,顷刻消失的了无痕迹,脚下踩着白色靴子的步子,信步走向了薄久夜。
待到薄久夜身侧时,寒王停下了脚步,目不斜视的望着御书房外的院子里,被阳光晒得有些蔫了的海棠树,“惺惺作态多了,是要惹人厌恶的,薄相。”
薄久夜脸上的冷笑,也褪了个一干二净,但他依然维持着给寒王失礼的姿势,分毫都没动一下,“寒王殿下的教导,微臣定当,谨记于心。”
“别的要不要谨记,都随薄相高兴,可独有一件事。”寒王一直都未平视过薄久夜的眼眸,随着侧首的动作,慢慢转向了身侧的薄久夜,但眸子,却比刚才,要冷凝了何止一星半点儿,“她会是本王的寒王妃,本王决不允许,谁再动她分毫。”
薄久夜的脸色,顿时也阴凉了下去,但话语依旧带着客气与从容,“殿下这般倾慕舍妹,是舍妹修来的福分,可舍妹卑微,实在当不起殿下的垂青,望殿下莫要怪她,要怪,也只能怪这天意。”
薄久夜这话,表面是在说薄云朵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寒王的身份,可潜台词呢?
寒王又怎会听不出来,薄久夜这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寒王自作多情,身份高又如何,薄云朵依然瞧不上他,也断然不会做他的寒王妃。
寒王眸子一凛,眸子里,顿有若有实质的冰霜,在眼底凝结起来,“那就拭目以待吧,薄相。”
言罢,没再給薄久夜继续驳斥的机会,寒王大步流星的便这样走了。
片刻,薄久夜低垂下去的脸,才缓缓抬起,弯下的腰,也渐渐挺直起来,他的脸色,难看之中,还夹杂了复杂与深思。
“好半天儿都没见相爷进来,还以为相爷走了,不想,却在这愣了神儿了。”燕帝身边的红人儿元烈公公走出了御书房,见到愣在门外几丈开外的薄久夜,脚下顿住,悠然笑了起来。
薄久夜的神思被元烈公公拉了回来,脸色就像多变的天空,瞬间多云转晴,微笑得体,“不过被些杂事丢了魂儿,让公公见笑了。”
“相爷才是玩笑,相爷可是大燕的中流砥柱,诸事缠身,想的必是国家大事儿。”元烈公公含笑客套,侧开身,对薄久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相爷丢开诸事来见皇上,着实为难,也辛苦了相爷。”
“都是应当的,倒是劳了公公惦念,在此谢过了。”薄久夜客气有礼的对元烈拱了拱手,便踱步进了御书房。
元烈微笑着目送薄久夜进去,而后并没有跟上,而是将御书房的门,给亲自掩了上。
元烈笑容一敛,快步走到御书房外,对站在离御书房大门半丈之外的一个看门小太监,招了招手。
都是元烈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都极有眼色,不该看不该听的,一律把自己当成了空气,该看该听的,都悄悄记了下来。
等到元烈这个主子招呼,小太监立刻迎了上去,谄媚着一张嘴脸贴到元烈耳朵下,将刚才薄久夜与寒王发生的那点儿小摩擦,悄声说了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