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似乎是气大了,也没吃多少,程氏倒是没事人似地吃得喷香,母子三人“滋溜滋溜”吸面条的声音让书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三人的吃相简直……还不如才七岁的天佑。尤其那天赐,把一个个包子掰开,只吃里面的馅,然后就把包子皮丢在桌子上。

天恩实在看不过,怕自己这些人被书杰兄妹厌恶,难得地开口说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次:“天赐,好好吃包子,别浪费,吃不下就别吃了。”

天赐翻了个白眼:“要你管?又不要你付银子。”

程氏还瞪了天恩一眼:“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你们表哥家这么富贵,哪里在乎这几个包子皮?再说了,赏给那些奴才吃不就行了?浪什么费?”

书杰本想开口,想想何氏已经气得吃不下饭了,如果自己再说什么,难堪的只有何氏和天恩,像程氏母子那样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难堪。

算了,反正何氏已经执意要赶回玉林去,程氏三人也呆不了两天。

不过书杰一会儿还是要劝说一下何氏,至少休息两日才好,明日就回玉林实在是太辛苦了,他不放心。

书杰忍住了没开口,书文却从来就不是个能隐忍的:“下人也是人,我们府里的下人从来不吃这么肮脏恶心的东西。”

程氏对书文这么不给她们母子面子很是生气,但她可不敢像对天恩那样对书文说话,只能撇嘴道:“你们年龄小就是太善良了,奴才嘛,有白面吃就不错了。奴大欺主,对奴才可不能太好,否则早晚反了天。啊呀呀,这样吧,舅母我留下来帮你们管家,调教奴才,保证他们规规矩矩的。”说到后面越说越兴奋,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太好了。

书杰淡淡说道:“不敢烦劳二舅母,毕竟这个宅子姓夏不姓赵,虽是自家亲戚,但上门即是客。”

“你……”程氏当场噎住,书杰这话说的太直白了。虽然刚才何氏也说了书杰姓夏不姓赵,但这话由书杰当面说出来,就是明晃晃地划清界限了。饶是程氏皮厚心蠢,也不可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就是何氏,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外孙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黏着她的小毛孩了,又有十年没有联系……可是,她当初也是听说甄氏待书杰很好,怕自己这些人跟书杰联系多了,让甄氏心里不痛快,加上距离远,托人带信带东西都麻烦,自己一家人在海城又搬了几次家,慢慢地也就失去了联系。

书瑶见何氏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张嘴本想训斥程氏又落寞地闭上,知道是大哥的话让老人有了心结。可是对程氏那种人如果不快刀斩乱麻,说不定下一刻她就开始这宅子里当家作主、教训下人了,书瑶觉得自己大哥做的很好。

书瑶坐在何氏身旁,若无其事地笑道:“姥姥是不是不喜欢这面?我让人熬些青菜瘦肉粥,在知春苑里用小炉子煨着,姥姥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

何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天赐就伸出双手将何氏面前的面端走:“奶,你不吃就给我吃了,这面里的好东西多,可比你做的那酸菜面好吃多了。”说完就开始用筷子在那碗面里翻来翻去,把里面的“料”都拣出来塞进鼓囊囊的嘴里。

何氏深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媳妇、孙子这个样子,还能怪书杰什么?连在厅里侍候的丫鬟婆子都在心里鄙视他们吧?他们老赵家最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她相公在世的时候总是教导几个子女“人穷志不短”。

如果不是天已经黑了,何氏一定会坚持马上就上路回玉林,她丢不起这张老脸,更不想让书瑶姐弟、甚至这夏宅里的下人们都看轻了他们大哥书杰。刚才书文说这宅子是他们义父买的,而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听张贵说过,书杰三人的义父,还有那个什么侯府夫人都是甄氏的朋友。

何氏想到这里,打起精神对书瑶笑道:“谢谢瑶儿了,你们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玉林镇给那位梅姨的?我们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就走,姥姥实在不放心你们那两个舅舅。”

书瑶见何氏口气坚决,暗叹这也是一个倔脾气的老人,只能先安慰道:“姥姥您先休息,回去的事我们明早再商议。马上过年了,你们又是刚刚回到玉林,什么都来不及置办,我让管家给你们准备些。姥姥,您别急,我们看看这两天的天气,好歹等雪停了再走。”

书瑶这么说,何氏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他们今天来的时候就遇上这场大雪,很不方便,好在已经要到了。这再赶回去,确实还是等雪停了比较好。

不过何氏的心里还是舒服了一些,书瑶书文不是她的亲外孙,能这么对她,肯定是三兄妹的感情极好,书杰平日里必定也经常提到她这个姥姥,所以他们才跟着书杰同她亲近。那个甄氏也必定是个极好的母亲,否则书杰三兄妹不会被教导的这么好。既然他们都好,自己又何必纠结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外孙还是尊敬她这个外祖母的,这样就够了。

书杰却是想到一个问题,他刚才看到程氏母子那样对天恩说话,可以想像他们平日里对天恩的态度。书杰自己有一个亲娘一样的继母,但也见过或听闻别人家继母对继子女的恶劣和苛刻,他想起小时候天恩的娘对自己的好。

书杰想了想,试探地问何氏:“姥姥,天恩现在在家里做什么?您愿不愿意让他在我们京城的店铺里跟掌柜学做事,也能挣些银子贴补家用。天恩不是还想学武功吗?虽然现在年龄大了点,但学些防身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天恩眼睛一亮,兴奋地看着何氏:“奶,我想留在这,我会好好做事,不会给表哥添麻烦的。”

程氏想说什么,被何氏一眼瞪了回去。

何氏自然是愿意的,天恩上过两年学堂,识字、算术都学了一些,但没有什么读书的天份,程氏就天天撺掇二宝说浪费束修。后来何氏听学堂的先生说天恩确实没有科考的潜质,就放弃了。当时赵家饭馆的生意不错,而赵大宝经常还要帮人出海跑船,何氏就让天恩在饭馆帮忙。

现在他们一家回到玉林重新开始,不论是做回酸菜坊,还是开个小饭馆,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加上自己已经足够,两孙女可以帮忙做家事。

天恩如果可以留在京城,不但能学本领,跟书杰的关系处好了,以后成家、立业之类的大事,书杰看在自己和天恩亲娘的份上,应该多少都会帮衬一些。

自己老了,也不知还能看顾这个大孙子多久,一旦自己不在,他那没用的爹和无良的继母程氏肯定都不会为他打算。

何氏看着书杰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是随口说说,还是真有心留下天恩:“可以吗?会不会给人家掌柜添麻烦?天恩什么都不会。”

天恩赶紧说道:“我,我不会给掌柜添麻烦的,我可以从最简单的事开始起,我会好好学,不会给表哥丢脸的,我,我不要月钱,只要有地方吃有地方睡觉就可以了。”

书瑶“噗哧”笑道:“做了事为什么不要月钱?不过能有多少月钱,就要看天恩哥哥自己的努力了。姥姥,您不用担心,没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只要天恩哥哥愿意学就成。”

何氏见书杰三人态度真诚,也放心了:“天恩,你表哥给你机会,剩下的就是要你自己争气了。月钱也不用寄回去贴补家用,自己攒着,再过几年你也要说门亲事了。你母亲给你留了点嫁妆,这几年奶都没有动,下次我托人给你寄来,你自己保管着,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何氏打定主意回去要分家,两个儿子还是可以合在一起做买卖,但家还是要分了,免得这个程氏再一次祸害赵家。既然要分家,天恩亲娘留下的嫁妆自然要让天恩自己保管的好。

程氏恨得后牙槽咬得生疼,但没有办法,当年何氏同意她进门,要求就是以后天恩的所有事由何氏全权作主,与程氏没有关系,她不能干预。当时天恩的亲舅舅到海城奔丧,处理妹妹的丧事,还将此事立下字据,何氏、赵二宝、程氏都摁了手印,天恩的舅舅和赵大宝作为见证人也摁了手印。

此时天赐大叫起来:“我也不回玉林,我要留在这里,那个傻大个可以留在这好吃好喝,我为什么要回去?”

杏花见书杰皱眉,赶紧道:“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弟弟,不会给表哥添麻烦的。”

书瑶不想让书杰再说什么话令何氏误会,抢先道:“杏花姐姐快十四岁了,怎么可以留在人家家里?这不合规矩,传出去会坏了名声。”

程氏总算等到了机会:“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也留下,这样就没问题了。”

书瑶还没说话,何氏冷哼了一声:“说好了,明日一早若是雪停了,我们就回玉林,你们母子不想回去,就去海城投靠你们程家吧。杰哥儿,我们走后,无关人等你们拿大扫把赶出去就是。”也就是说,程氏明日不回玉林,就是带着子女被休了。

何氏说完,已经站起身:“杰哥儿,姥姥累了,先去休息。”

书杰赶紧安排人带何氏去知春苑,天恩和天佑跟书杰三人道别,也赶紧跟上。

程氏无奈,只好拉起杏花和天赐跟上去,她可不想真的被休了,程家本来就穷,现在又摊上个嗜赌的弟弟,粥都快没得喝了。

……

天不留人,第二天一早雪果然停了,气得程氏暗骂贼老天,他们母子三人跟着奔波十几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回去可能还要分家。她就不明白了,书杰三兄妹第一次见他们母子,怎么就如此不待见他们,夏家这么有钱,仆婢成群,就差他们母子三人一口吃的?为什么就是不邀请他们留下?哼,都是这个可恶的婆婆!一向就看她不顺眼。

大管家奎叔给赵家备了一车的年货,好在还有时间,夏宅自个儿用的还可以来得及再去采购。

厨房也做了一些糕点,用食盒封好,给何氏一行路上做点心。

何氏出门的时候万分感慨,她见书瑶姐弟不嫌弃他们,本想住上几日的,也跟书杰三人亲近亲近,没想到……

可是如果由着程氏母子折腾,只怕这门亲迟早会断了。现在这样也好,至少天恩以后的日子有了保障。何氏很清楚,天恩憨实,但是很勤快,也知好歹,除了程氏,跟天恩接触过的人都喜欢这孩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