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过东公府的府门时,谢安依然有些想不通。

他想不通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小宇宙爆发,愣是说得那个女人哑口无言。

说实话,他对那个叫做长孙湘雨的女人充满了恐惧。

啊,是恐惧,对梁丘舞的畏惧不同,面对自己那位未婚妻时,不可否认谢安还是有些小小的害怕,毕竟他的这位未婚妻,既严格而又强大,但是,她的为人很正直,正直得甚至叫xìng格有些轻浮的谢安感觉有些不适。

但是长孙湘雨则不同,正如梁丘舞所说的,这个女人太危险了,她的眼神,是那种仿佛对世界都充满了失望与厌恶的眼神,简单地说,这类人不会被道德、礼法所束缚,甚至连家人亲情或许也很难影响到了她,谁也不知她看似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想到这个女人为了解闷,就险些让大周的国度成为两位皇子争斗的角斗场,谢安隐约感觉背后泛起阵阵凉意。

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刚才小--宇宙爆发,用后世人人知道的常识将那个自诩尽知天下之事的女人问得哑口无言,谢安便有些小小的得意。

“忽然感觉,我其实挺无耻呢!——嘿!真不好意思……”挠挠头,谢安笑嘻嘻地夸了自己一句。

话音刚落,他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见过自己夸自己的,却没见过夸自己无耻的……有一套啊,兄弟!”

“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的谢安下意识转过头去,惊讶地望着正用揶揄目光瞧着他的项青。

“三哥?”由于与项青关系最好,是故谢安连姓氏都省了。

反观项青,他上下打量谢安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看兄弟神sè,似乎过得不错呀……”

“那是,吃得好,睡得好……”谢安嘿嘿一笑,说着,“三哥这两rì过得如何?”

话音刚落,就见项青突然拉长了脸,露出一副愤慨的神sè,语气梗咽地说道,“真的想知道么?”

望了一眼项青,谢安本能地感觉心中一寒,忍不住退后一步,讪讪说道,“忽然,不怎么想听了……”

“你不想听我要也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安,项青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仿佛像一名被凌辱了的女子般,委屈说道,“哥哥昨rì与今rì,那可真叫惨啊,就为了履行那一rì与兄弟的约定,与兄弟吃了一顿酒,哥哥这两rì,脱光膀子与手下的弟兄们运了足足数百石的粮草,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手下的弟兄更是每一个不抱怨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谢安有些心虚地挣扎了一番,不过心中早已猜到了原因。

“还敢说与你没关系?”项青恶狠狠地瞪着谢安,正要继续倒苦水,忽然,他身旁传来一个语气冷漠的声音。

“将军叫我等收队后到府上议事,时辰快要误了!”

“诶?”谢安愣了愣,他这才注意到,在项青的身后,跟着一位与项青穿着一模一样神武营副将甲胄的男人,年纪稍稍比谢安大一两岁,模样很是英俊,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别人欠他三五八万似的。

“小超,别这么扫兴嘛!”项青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在注意到谢安眼中的惊讶后,介绍道,“罗超,我们都叫他小超,就是兄弟至今还未曾见过的神武营四将最后一人,比兄弟略长几岁,兄弟唤他一声罗四哥就行了,都不是外人……”

“罗四哥!”谢安堆着笑容喊道,毕竟他可知道,神武营的这四位副将,其祖、父辈历代都是梁丘一门的家将,与其说是梁丘舞麾下的将领,倒不如说是她的哥哥一辈,别看平rì梁丘舞称呼他们也是严大哥,项三哥么?

但让颇有些失望的是,这位罗超罗四哥似乎也他很有意见,只是略微一颔首,神情很是冷淡。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眼中的古怪神sè,项青轻笑一声,解释道,“兄弟误会了,你罗四哥可不是针对你,他对其他人也这样……”说着,他压低声音,在谢安耳边说道,“这家伙是个怪胎,喜怒哀乐,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变,哦,对了,改名你要走运就去瞧瞧他笑起来什么样子,保管你吓到……”

“我听得到!”罗超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比起方才,他的语气略微有了几分波动,但是神sè却一如以往的平静、冷漠。

“哈,哈……”项青讪讪地挠了挠头,语气一转,又对谢安说道,“兄弟可别惹你罗四哥生气哦,他的枪法,可是我神武营首屈一指的哦!如今在营中兼任训练将士cāo练的督头一职,单论枪法jīng妙,连三哥也不是对手!唉,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他在营中比三哥与严大哥还要受小姐信任呢,兄弟也很意外吧?”

“不,完全不!”谢安很冷静地摇了摇头。

“诶?”项青错愕地望着谢安,正要说话,忽然神sè一动,转头望向府门方向。

谢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巧撞见严开与陈纲二人大步走入府上。

本来陈纲正与严开说笑,一见到谢安,脸上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右手也下意识地扶住到了腰间的佩剑,吓地谢安连忙躲在项青身后。

“严大哥,陈二哥……”谢安一脸讪讪地唤道。

严开笑着与谢安打了个招呼,然而陈纲望向谢安的目光,却依然是那副择人而噬凶狠劲,看得谢安不寒而栗。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四将与谢安一同走入了前院,在早已在前厅等候多时的伊伊的指引下,来到了会客的偏厅。

一踏足偏厅,谢安就注意到梁丘舞早已站在偏厅门口等待,在见到谢安时,梁丘舞的眼中略微露出几分惊讶,似乎对于谢安乖乖在rì落之前回府有些吃惊。

“将军!”四将不约而同地抱拳,神情很是肃穆,连带着谢安也不禁学着他们的动作抱了抱拳,让看在眼里的梁丘舞与伊伊二人感觉有些好笑。

“眼下并非在军营之内,不必这般拘谨,四位兄长请坐……”梁丘舞抬手招呼四将入席。

“多谢小姐!”四将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就自入座。

这时,梁丘舞这才转头望向谢安,轻声说道,“安,你也坐,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会这般准时回来,是故,不曾叫厨子准备酒菜……唔,这样吧,你与我同坐一席!”

“呃,这样不太合适吧?”顶着陈纲那杀人般的目光,谢安讪讪说道,“你们好像要商议什么大事,我在场,似乎有点不合适……”

是不合适啊,你个笨女人没瞧见那陈二哥正用那种凶狠的目光望着我么?!

显然,梁丘舞并没有长孙湘雨那般察言观sè的本领,见谢安这般说,她微微一笑,说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也不是,坐吧!”

谢安心中苦笑不已,但鉴于梁丘舞话已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借口离去,而就在他还没坐下之时,忽然席下的陈纲一拍桌案,不悦说道,“你坐右边!”

“诶?”谢安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这位陈二哥,就在他思索之际,却见梁丘舞轻轻在他肩膀一拍,平静说道,“不碍事,你就坐这里吧。”说着,她在谢安的右侧跪坐了下来。

纳闷地望了一眼席中四将那难以捉摸的神sè,谢安恍然大悟,要知道大周以左为贵,似他这般大刺刺地坐在主位,还在梁丘舞的左侧,也难怪那位陈二哥心中恼怒。

想到这里,谢安不禁对维护了自己的梁丘舞有些感动。

值得一提的是,谢安所坐的,那本是一人的席位,如今却坐了两人,难免有些拥挤,以至于他的胳膊无法避免地贴在梁丘舞身上。

谢安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美妙,当然了,如果席下那位陈二哥没有用那种要吃人的目光望着他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眼下的状态,谢安不禁有些纳闷。

今天到底是什么rì子?

怎么这四位神武营的副将都来了?其他三人暂且不说,连一直留守在军营里的那位罗四哥也来了?

难道东公府或者神武营出了什么状况么?

感受着屋内的不明气氛,谢安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在谢安胡乱猜测时,梁丘舞抬手对席下四将抱了抱拳,正sè说道,“今rì请四位兄长前来,实则有一桩事关我神武营的大事要告知四位兄长……”

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几分,谢安错愕地发现,刚才一直针对自己的陈纲,此刻也没工夫来理会他,眼中流露了几分惊sè,望着梁丘舞皱眉说道,“小姐,莫不是那件事,朝廷……”

“唔!”梁丘舞点了点头,皱眉说道,“今rì早朝,户部尚书将那份奏折上呈陛下,经过众朝官商议,朝中百官有七成支持削减我[四镇]军器资费,将这部分财政归于常备军……”

“减多少?”谢安记忆中一贯嬉皮笑脸没有正形的项青紧张问道。

梁丘舞呻吟了一下,沉声说道,“保守估计,至少五成……”

此言一出,席下四将面sè俱是一变,xìng格最为冲动的陈纲,眼中神sè已隐隐冒出火来,气愤说道,“什么?五成?!”

项青与罗超二人,亦是面sè不渝,低头不语。

“五成啊……”最为老成的严开抬手摸了摸胡须,惆怅地叹了口气。

见陈纲、项青、罗超神情激愤,梁丘舞抬手说道,“四位兄长稍安勿躁,户部尚书李大人也说了,这些年,我大周频频生事,先是北伐外戎,而后江南又生乱,如今,朝廷又西征洛阳平叛,国库吃紧,不得已出此下策,李尚书的意思是,朝廷分担过去的一半器械资费,而另外一半,便要靠我四镇自力为之……”

“如何自力为之?”项青冷笑不已。

梁丘舞皱了皱眉,补充道,“李尚书还说了,他知我四镇耗费颇大,如今国家财政吃紧,不得已行此下策,是故,他奏请陛下给我等四镇一道圣旨,叫我等四镇自行组织商队,可免过关之税、过城之税、过境之税,一切关卡税收皆免……”说着,她从袖口中摸出一份圣旨,摊在桌上。

“这有个鸟用啊!”陈纲勃然大怒。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正歪着头望着那份圣旨的谢安,一脸轻笑地调侃着。

“这不是好事么?”

“……”

整个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包括梁丘舞在内,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谢安,尤其是陈纲,望向谢安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