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筠的心跳得很快。

那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在他的胸中激起巨大的回响。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渐渐微红的面颊,看着她微微垂下的臻首。她细嫩的肌肤宛若羊脂玉,在灯烛下晕然生光。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热浪毫无预兆地袭卷而来,冲入脑中。他像是被这巨浪推着、挤着、鼓动着,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张开了双臂。

他实在很想就在这一刻,拥她入怀。

然而,就在他张开双臂的同时,眼前的少女突然地,却亦是坚定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怀抱蓦地落了空。

没有软玉温香,也没有纤细的腰肢在他的指间婉转。他的怀中一片冰冷。

槅扇里拂来深冬的风,微凉、清润。

刘筠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忽然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这样不顾她的感受,也没去管她的名声,就想要与她有亲密之举。

他明明比她大了那么多,此刻却表现得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这简直就是……

刘筠收回双手垂立于侧身,缓缓朝后退了一步。

他着实有些唐突了,竟忘了她还未曾及笄,还是个柔嫩的小姑娘。

他是真的忘形了吧?刘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愿。”傅珺清淡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屋中的空气刹时冰冷。

她的声音很淡然,很平稳。

她甚至连“臣女”的自称也没有用。

只有三个字。

听在刘筠的耳中,却是如同冰棱一样直刺心底。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怔然,望着傅珺瞬也不瞬。

“……为何?”过了良久,他开了口,语气微带涩然。

他有些搞不懂。

他不是没见过她看他的眼神,那样/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每一丝情意都透亮如水底之石。

她心慕于他。

至少在一年多前,她曾心慕于他。

只是那时的他不能回应。他比她大了太多。身份也太过敏感。她已经很受关注了,若再加上他,只怕算计她的人会更多。

他不舍得。

所以,他才远着她。

可是。现在的她为何如此冷淡?难道当年种种是他的错觉?

傅珺望着刘筠。

他问她理由。

她的理由实在太多了。

她不想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从来没有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的意愿。她目前根本没有嫁人的打算。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淡去。她现在并不爱他,以后更不会爱他,因为他已经有妻有子,而她对介入别人的感情毫无兴趣。她不是爱情至上者,从始至终。她爱自己胜过世间任何人……

一刹时,无数正义凛然的借口,无数绝情凉薄的话语,在傅珺的舌尖与心上翻滚而过。

然而,当她张开口时,她说出的话却是:

“我没有嫁妆。”

我没有嫁妆!

刘筠简直是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傅珺,刹时间处于失语状态。

这是什么鬼理由?居然是因为没嫁妆,就/干/脆地拒绝了天下至尊的示爱?

他再也没想到,她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刘筠忽然有些想要笑。

这小姑娘。像只炸毛的小猫似地防备着他,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呢,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真是孩子气。孩子气得他的心都疼了。

他张开口想要说“有我在,这一切皆不成问题。”

然而,傅珺并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而您,拥有整个天下。”她蓦地续言道,神情坦然,目光澄澈,“与您相比,我只有我自己。您却拥有太多。”她的语声清淡如水,滑过他的耳畔。

“我不想连自己也输掉。所以,我不愿与您在一起。”

她淡然地望着他,双眸平视。坦荡清冽,仿若这世间一切不过风拂袍袖,只需轻轻一摆便可抛却。

在那个瞬间,刘筠莫名有种错觉,觉得眼前少女并非与他同处一室春温。她望着他时,就像与他隔了千万年的岁月时空。在她的眼神深处,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空寂与寥落。

刘筠久久地望着她。

她其实一点都不柔弱。

柔弱娇嫩的不过是她的外表,而她的内心却强悍得足够以一己之身,抗衡他拥有的一切。

两个人对视良久,到最后,他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会对她如此难以忘怀了。她吸引他的地方,便在于这种外表与内心的强烈反差。那是她身上最令人着迷之处。二者缺一不可。

或许,也正是因了如此,他待她便总有些不同。

若是寻常女子,他如何还会多此一举询问对方的意愿?然而,那个人是她,是他须得郑重以对的珍贵的人,故他才会出口相询。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样爽快,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样绝决的拒绝,让他忽然更想抓牢她了。

“我不迫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刘筠的声音温柔如水,唯一双眸子灼灼如炽,态度比方才强硬百倍。

他向前跨出一步,逼近傅珺身前,身上的龙涎香气息瞬间拢住了她,压迫感亦随之而来。

此刻的刘筠,才真正显示出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以及身为男子的强势。

他垂眸望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眼神格外地温柔。蓦地,他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低语道:“你再想想。我可以等。”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贴着傅珺的耳边擦过,莫名地让她有些微恍神。

说罢此言,刘筠蓦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离开亦如他来时一般,安静而蓦然。傅珺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此刻,那门前的锦帘兀自摆动着,余波未息。

傅珺的心亦如这锦帘,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捂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好半天才呼出了一口气。

这可是她穿越之后的首度初恋告白。

只可惜,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她方才确实有那么一点动心。

可是,也只是动心而已。她对刘筠的感情早已约束于理智的堤岸,这种动心,更多还是来自于傅珺自己。

就像许多人对初恋不能忘怀一样。这种牵念,很多时候并非针对那个人,而是对彼时青春岁月的难以割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