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露没有吃错药,但她没法用真相于周边目光中获得应有的认同感。
但她清楚的是,李凡茂这小子平时在外面玩的那些个女人,花花绿绿形形色色,其中或许有普通的大学生,也或许有家境优越意图为自己寻觅个未来良人的富家女,但总归,与坐在对面,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卫笙不是一个级别。
刚刚听到卫笙曾经在促销方案上点拨个崔振升老爷子,这叫李露一点也不觉得稀奇,甚至有些暗暗得意,人家那么大的公司掌舵着,而且就连朱小小那势利眼,最近每每跟她见面都要夸上天的人物还能差得了?听说就连霍菲儿那个眼高于顶的混世魔王,都见天儿的吵着要交下卫笙这个朋友。
李露也学着卫笙平时的模样,老神在在地在李凡茂一众人不明所以地目光中举起筷子,品尝起桌面上那盘葱烧海参。
卫笙却是有些不愿经受那些或打量或审视的目光,站起身来似是朝着崔永贞和李政文夫妇,又似是朝内其他人道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礼貌而清浅的态度,说罢话后就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包厢里面倒是有洗手间,但是按照江湖规矩,如若不是这房间里份量最重的那位,上包厢里的厕所视为不太礼貌之举。
卫笙就背影笔直地出了房门,这道背影收获了几束目光,但紧接着,崔贤就站起身道,“我也去一趟洗手间。”
崔永贞夹菜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那方李政文端着的酒杯中,酒水亦是猛地颤了颤,满屋子的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这名少年,然后又偷眼看了看主位上三位老者的面色。
李凡茂大力挑起眉梢,抱着胳膊朝后一靠,心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在正门屏风外刚刚传来崔贤关上房门的声音,屋子里就炸开了锅。
当先发问的就是李芸,她有些诧异难明地笑着看向崔永贞,“两个孩子这是在处对象吧?现在是不是岁数小了点,永贞,这可不是我说你,崔贤的年纪我倒是可以理解嘛,但是你这当妈的,这是认下儿媳妇啦?”
不然哪有出来家宴往这带的?
崔永贞面色不好看地拧了拧眉,她哪里知道今天崔贤回来。
李哲也是皱眉问道,“姐夫,这孩子就是我姐上次说那个卫笙没错吧?家庭条件一般,崔贤转学她就跟着转学那个?”
见李政文蠕了蠕嘴唇没有答应,李哲顿时叹道,“那你们刚才拦着我做什么,我是崔贤的长辈,还不能点拨她两句了?”
一旁李显靖从这话音了听出了什么,顿时挑起眉梢,“老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像是小姑娘故意攀附……”说到这他住了口,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妥帖。
李哲却沉吟着道,“就是这个意思。”说罢便将那日去朝南,崔永贞告诉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桌面上顿时统一战线了一般,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发表看法,不乏夸张言之,叫崔永贞和李政文二人想要解释反驳点什么,却是颇有些无力且无奈。
尤其那李芸,看似一副好心模样,实则话里话外无不是有些讥讽和落井下石的意思,崔永贞只感觉像是被人从身上抓住了一根小尾巴,而后便是一群人拽住这根尾巴惺惺作态状若关怀,实则恨不能脱掉她的裤子将这尾巴公之于众般。
再看那方崔振升,也是被这些言论说得眉头紧锁,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家女儿。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什么跟着崔贤转学、家庭条件一般等话,此刻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李爱国轻咳了一声,桌面上的谈论才被叫停。
……
卫笙不知道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那高档包厢内此刻已经炸开了锅,她此刻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有些发愣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至极的面容。
惨白中带有几分灰暗的脸色,被刮得凌乱的头发,甚至还有那头发因泪渍黏在了脸上,她伸手将其扯开,入手只感觉硬梆梆的一缕,是被风给吹得风干了。
那双红肿的眼睛,此刻眼白有些充血,衬得这张脸并不讨喜,细看之下还有些吓人。
紧接着,镜子里再次出现了一道颀长的白衣身影,正略带着些不安地从镜子里注视着她。
“这里是女厕。”卫笙从镜子中看向崔贤,苦笑着提醒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虽然卫笙刚刚言道别问,但是她这副模样实在很难叫他置若未闻,印象中卫笙唯一一次绝望落泪,还是他在北城百货中刀时的场景。
他伸手扳过她的肩膀,拇指轻轻在那泪痕犹在的脸蛋上滑过,然后抿着嘴将人抱在怀里。
卫笙就不禁伸出手环抱着少年腰身,紧紧地,将脸埋在胸膛里,可是有一种痛苦,似乎只能独自承受,纵使有千言万语亦是只能闷在喉间独自一人承担。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亦是知道这一天的脚步愈发临近。
或许就在某个早上,亦或许就在某个午后,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然而事实上当噩耗来临,那些以往与母亲相依为命,与这一世毫不相同地过往经历就一一闪现于眼前,哪怕她竭尽全力地改变了父母的命运,但仍旧无法扭转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她曾一度为了融入全新的生活企图颠覆对过往的认知,但不可否认,正是那些以往受过的苦,遭过的罪,无一不为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成功之路注入了无比强劲的动力,甚至正是那些沉重的经历造就了现如今的她。
而陪伴她经受那沉重岁月的人,现如今自己甚至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权利都没有,甚至于连她的葬礼,亦是没有办法参加。
绝望和无力仿佛渗透进了四肢百骸,渗透入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
但她必须整装待发,活在当下。
再次回到包厢,卫笙已经洗了把脸,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扎好,虽然难以遮掩憔悴的面容以及难以变换出其他表情的脸蛋,但却好像变得比临出门前鲜活了一些,起码,像是个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