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渔心情糟糕是一方面,但发火绝非空穴来风。
就算方国维不往上凑,也逃不掉这顿突突。
事情起因很简单,朱渔这几天数次发现不规范操作,都默默重新进行了处理。
处理过程中,她又发现清创竟然都清得不干净,根本没有达到应有标准。
朱渔还算理智,没有当着伤员的面撕掉方国维的尊严。她压住火气,径直走出伤员区,找了一个宽敞的地儿开怼,“方医官是吧?四区伤员是你包扎的伤口吗?你是在包扎伤口呢,还是在过家家?连止血都处理不好的医官也配
当医官!京都来的是吧?哪来的回哪去!不要在这占着士兵们的粮食,干着不靠谱的活儿!”
方国维自从跟着车医官从京都来到前线,一向受人尊敬,几时被人骂成这样过?而且还是被比自己品级低的医官骂,这怎么能过得去?
心里那叫一个气,“什么叫止血都处理不好?三天三夜没休息,伤患又太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伤患多是理由?在生命面前,光有苦劳顶屁用!”朱渔从不认为伤患多就可以马虎大意。
忍了这么久,她早该找他说清楚。可太忙,忙得根本没时间找人谈心。
如今抗生素短缺,如果伤兵们创口清理不够彻底,会引发大面积发热,到时集体爆发就太可怕了。
这就是她睡不着觉的根本原因,“我不想咱们西凌军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无良的医生手里!方国维,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你就继续!死了人不要哭!”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国维虚了。
他也不是故意想谁死,只是能力有限。以前看的多是头疼脑热,对战场上的箭伤刀伤各种外伤,说穿了是门外汉。
最重要的是,他有轻微晕血。却又不敢说出来,怕被人笑话,主要怕被车大人笑话。
人家女子都不晕血,你一个大男人晕血,好不好意思?
总之各种原因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早前他没和朱医官共过事,不知道此女这么不好相处。
这次打坤城,大部队集结,大家才碰上。
他讷讷的,“伤口清理得太狠,伤员受不住,要叫要闹啊。”
朱渔已经气得不想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她自己带出来的医官,没有一个人会出这样的状况。并且此人总是会找一堆理由来解释错误和诡辩,这是朱渔在工作上绝不能容忍的行为。
她冷笑一声,“那你就继续这样吧,等伤员死了残了废了,再去后悔!”说完,她大步走出营房。
珍珠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见朱渔离开便赶紧追了过去,陪着小心,“朱医官,等等……”
“方医官是你教出来的?”朱渔想起来了。早前还是明安公主的时候,收到过珍珠一封信。
信里说,珍珠遇到个话唠,像一群苍蝇嗡嗡嗡。想必这个方国维就是那话唠没错了。
“也,也不算。”珍珠抹一把汗,“早前他擅长的是内科。这次朝廷指派医官上战场,他主动请缨要来。我的确是教了他一些东西,但……时间太短,可能……”
朱渔的情绪缓了缓。是啊,人手不够,药品短缺。眼看这仗是打完了,可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又如何安置?
如果现在不给他们把伤治好,等到发炎必须靠截肢才能活着的时候,几乎等于把他们往火坑里送。
她平复了情绪,“包扎技术和处理创口的能力必须重新培养,否则要留下大患。”
“知道了,我会好好教他。”珍珠见朱渔大步往前走,又追了几步,“朱渔,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培养抗生素!我需要一个干净的场所。对了,坤城的衙门现在谁在住?”
“大将军啊!”
朱渔心里仍旧无法控制地陡然一跳,“啊,哦!”
魏佐的死令她自责,几乎将她这几天除了治伤以外的所有时间都填满,满得没有时间去想王爷已经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
和王爷的相遇,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王爷的记忆中,只有明安,没有朱渔……
刹那间的走神,很快就拉回来,“看看衙门里有没有空房间用来培养抗生素。气温太高,没有抗生素会死很多人。”
珍珠做过抗生素,自然知道需要什么环境,“我去找陈医官试试。”
“好,要快,伤员等不得。”
“朱医官,对不起啊,是我学艺不精。”
朱渔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我也有错,不该发火。大家都尽力了。”
她心里非常清楚,珍珠只是不自信而已。只要有个懂的人在旁边看着,珍珠会做得很好。
她其实一直对珍珠有信心,只是这次,真的急了点。
“我明白,你是为伤员着急。”珍珠技不如人,特别听得进意见。
在一起共事几个月,她遇到难解决的问题,总是去找离得较远的朱渔,而不找陈医官。
她觉得朱渔的医术最接近明安公主,而她是明安公主一手带出来的,从流派上说,也更适合听朱渔的意见。
看着朱渔发青发肿的双眼,珍珠迟疑地问,“听说魏副将是你的未婚夫?打完仗就准备成亲么?”
朱渔知道这个传言越传越广,几乎整个军营都知道了,包括王爷。
可知道又怎样?她淡淡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都死了,再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珍珠轻轻拉过她的手,“我是想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点。别总一个人哭,伤身。”
朱渔骤然哽了,那么怅然,重重叹口气,“人死真的不能复生么?”
几乎忘了,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可这样的例子毕竟少之又少。仍是淡淡的,泪水却迷住了双眼,“我没事,没事……”
她望着天边一丝血色残阳,两眼一阵一阵发黑。
珍珠赶紧扶着,“怎么了?我扶你去休息。”“不,不用。你去找陈医官吧。我自己……么么来了,么么来接我了。”朱渔看着蓝眼睛的么么歪歪扭扭跑来时,气得头不晕,眼不黑了,一顿咆哮,“么么,你又喝酒!说,你上哪儿偷的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