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太后这般模样,蔺君泓绷不住笑了。

他撩了衣衫下摆往旁边椅子上坐下,含笑望向徐太后,不言也不语。

徐太后身边的单嬷嬷赶忙走上前,朝徐太后行了个礼,声音急切的问道:“太后娘娘,之前您要的栗子糕已经好了,御膳房刚刚端了来,要不要用一些?”

如今刚刚用过午膳,却又说点心来了。众人听闻后,都知晓单嬷嬷是想要阻了徐太后将要出口的下面的话,让这气氛和缓一些。

若是旁人这般做,依着徐太后的脾性,早就打发了让人拖下去问罪。

可做这事儿的是单嬷嬷。自小就跟着她、终身未嫁、如今鬓发花白依然尽心在伺候她的单嬷嬷。

徐太后目光微微闪了下,最终重重一叹,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不过,她虽然已经将话头止住,旁人却不见得会善罢甘休。

这回开口的并非蔺君泓,而是蔺时谦。

蔺时谦知晓定北王妃的脾气。

他素来晓得,沈氏从小到大都过的顺遂,在家的时候被家里人护着,嫁人后又被他一路护着,脾气不算好。

先前就也罢了。如今沈氏不管不顾的去和元槿说那些话,着实有些过了。

蔺时谦便上前一步,朝着徐太妃行了一礼,语气恳切的说道:“太后请息怒。这事本是内子不对,并非陛下过错。”

许是因着长年领兵作战的关系,蔺时谦和先皇气质截然不同,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从容。再加上他饱读诗书,故而又带着儒雅之气。

他这般彬彬有礼的行礼言语,如春风拂面,任谁看了听了,都火气顿消,再也发不出火来。

徐太后亦是如此。

她暗暗叹息着。

也难怪当初差一点坐上了皇位的就是他。

如果他没有去北疆的话,一切,会不会就变了一个样子?

徐太后正待开口,却见蔺时谦又躬身朝蔺君泓行了一礼。

望着那一坐一立、一镇静一谦和的君臣,看着蔺时谦行礼时的恭敬姿态,徐太后心里忽地冒出了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来。

这感觉让她压抑不住。

未免失态,徐太后忽地沉了脸,冷冷说道:“我乏了。你们若是无事,都下去吧。”

虽说她心里百转千回、改了无数个念头。但是,在旁人看来,只当她是因了之前的事情而在发怒、余怒未消罢了。

蔺君泓素来知晓,徐太后待他远不如待姐姐蔺君澜好。

对着他的时候,徐太后严厉有余,慈爱却不足。

蔺君泓原本思量着,许是因为他是男子,要严厉一些,倒也无妨。

直到经历了生母和胞姐一同的算计后,他才知道,在她们眼里,他恐怕是跟个外人一般。

看到徐太后这样厌烦的神色,蔺君泓的心里又冷了几分。也不和徐太后招呼了,当即拉了元槿的手即刻离开。

沈氏欲言又止。被蔺时谦淡淡的扫了一眼后,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朝着徐太后行礼道别。

蔺时谦是最后一个出去的。

在他看来,这事儿原本也不是蔺君泓和元槿的错,也不是徐太后的错。认真说来,事情是因了他妻子沈氏乱说话引起,而后是徐太后为了护着他而起了矛盾。

其实对于徐太后的诸多维护,蔺时谦也有些心中不明缘由。

皇兄在世的时候,他为了避嫌,素来不和兄长身边的女子过多交往。顶多行礼问安罢了。

这些年来,他去了北疆后,更是如此。他和徐太后的交流甚少,说是近乎为零也不为过。

如今看徐太后为了他而和陛下起冲突,他心里过意不去之余,也很是纳罕。

蔺时谦思量了片刻,终究是没有把疑惑问出口。而是朝着徐太后行了个礼,这边转身离去。

因着礼数的关系,蔺时谦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徐太后。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行礼的时候,徐太后不动声色的微微侧了下.身子,稍稍避了下。

待到众人离开,屋里只剩下了徐太后和单嬷嬷,徐太后的脸上方才露出了疲态。

她朝单嬷嬷招了招手。

单嬷嬷赶忙上前,扶了她在椅子上坐下。

徐太后相貌出众又保养得当,一直看着很是年轻。

但是此时此刻,至为疲惫之下,她的面容上也现出了一丝的老态。

瞧见徐太后这般沉郁的模样,单嬷嬷低声说道:“太后娘娘,您莫要多想。陛下和王爷,本就是君臣。君臣如此,本就应当。倒也无甚大碍。”

许久,没有人开口说话。

单嬷嬷依然姿态谦卑的站着,手下不停,给徐太后整理衣衫下摆,给她捶腿,给她揉肩。

许久后,徐太后一声轻叹,低声道:“春叶,我是不是老了?原先觉得对的事情,如今却有些过不去那个坎儿了。”

春叶是单嬷嬷的名字。

听闻徐太后这般叫,单嬷嬷仿若又回到了徐太后还在闺中做姑娘的时候。

那时候的徐太后,青春可人,众星捧月。心里但凡有一点点的不自在,都要抱怨着说出来。

而听这些话最多的,便是自小伺候她的春叶。

单嬷嬷不由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顿了顿,说道:“您哪里会老呢?在我的心里,您一直是最年轻的那个。”

徐太后听她这样说,疲惫的面容到底是有所缓和了。

“老了。就是老了。”徐太后轻叹着,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窗户外面,云淡风轻,风和日丽,看着就让人舒畅。

她的神色愈发温和了些,低低开了口。仿若是在和单嬷嬷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

“你说,王爷他到现在都没有子嗣,只得了四个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我总在想。是不是当年我做了那事,最终却报应在了他的身上?”

单嬷嬷手下一滞,最终轻轻叹息了声,什么也没有说。

徐太后心情很是不好。

单嬷嬷看她好似还没抛下那件事,就笑着提议道:“太后不若将小郡主找了来陪陪您。”

她口中的小郡主,便是蔺君澜的女儿、静阳郡主杨可晴。

杨可晴性子活泼开朗,一直是大家喜爱的开心果。徐太后没事的时候就会让人将她招进宫中陪伴。

只不过,最近杨可晴在准备静雅艺苑的入学考试,所以无暇分.身,已经很久都没有进宫来了。

听闻单嬷嬷这样说,徐太后说道:“她这些天忙着,哪里能去打扰?倒不如再等几日再说。”

“再等几日,可就更没有空了。”单嬷嬷笑说道。

她不敢说自己的这个提议是因为看到了徐太后心情不好所以这样讲,转而说道:“一旦考入了静雅艺苑,小郡主少不得要努力学习功课、努力练习技艺。到时候,怕是更难见面了。”

这话让徐太后着实的心里一动。

说实话,静雅艺苑的管理是十分严格的。

也正因为了“严格”,所以,从艺苑里走出来的女孩儿们,尤其得到世家和官家们的认可。

思及艺苑那繁重的课程还有十五日回家一次的规定,徐太后明白,自己往后看到杨可晴的次数怕是会越来越少了。

单嬷嬷看到徐太后有些迟疑,就笑着又添了一把柴,“小郡主功课很好。前些日子来的时候不也说了,姚先生现在每日里都要夸她好几次。想必考上是完全没问题的。更何况,今日皇后娘娘被王妃这样一说,少不得也心中郁郁。小郡主来了,也可以多陪一陪皇后娘娘。”

这样的说辞终是打动了徐太妃。

徐太妃颔首说道:“那就让她来罢。只一点,切莫让她乱跑。不然的话,冲撞了定北王妃,可是有她的苦头吃。”

先前定北王妃在她这里用午膳的时候,向徐太后抱怨了一些话语。

徐太后知晓沈氏对定北王住在宫中十分不满。只不过这事儿是王爷和蔺君泓一起定下来的,沈氏无法置喙,所以来寻了她抱怨此事。

说实话,对于沈氏拘着定北王、不愿让定北王和旁的女人在一起的做法,徐太后终究是无法认同。

不过,那是旁人家夫妻俩的事情,她一个外人管不得,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是不知道。

但是,因了多年前的一些纠葛,徐太后终究还是希望王爷和王妃夫妻俩能够和睦相处的。

如今沈氏求到了她的跟前,她便想要帮一帮沈氏。

可沈氏说什么也要想法子让蔺时谦出宫去王府住,这可让徐太后犯了难。

最终,她决定下来,既然让王爷出宫去住是没可能了,何不让沈氏进宫来住?

故而徐太后答应了沈氏,让沈氏住到宫里来。

当然,住她这里是万万不能的。

因了一些私事的关系,她不愿意和沈氏太过于亲近。

所以,徐太后让人在旁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让沈氏住进去。

至于晚上,沈氏既然已经在宫里头住下了,想必定北王也不会真的撂着妻子不管,任由她一个在这里住下。自然能够顺理成章的让夫妻俩团聚。

徐太后当时是在午膳的时候做的这一番打算。和沈氏说过了之后,虽然没有和蔺君泓提起过,但是她好歹也是陛下的生母,断然不能做出违背承诺的事情来。

虽然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的心绪发生了变化,但这事儿既是答应下来,就断然不能反悔。

沈氏还是要住进来的。

听闻徐太后的那般嘱咐,单嬷嬷忙道:“小郡主素来是个知礼懂礼的,先前有点小孩子的心性,这两年也已经收敛多了。如今看到定王妃在这里,小郡主想必更加谨言慎行,半点儿也不出错。”

其实杨可晴还未进宫,而且没有和沈氏见过,哪里就知道在她面前“更加谨言慎行”了?

单嬷嬷这话,不过是想多赞杨可晴几句罢了。而且,也顺带着安一安徐太后的心。

徐太后现在心里有些烦躁,并未留意到单嬷嬷这话如何,听了后只觉得杨可晴应当不会有事,这便笑着答应下来,“你赶紧叫她去。若是姚先生肯放人,立刻带过来也无妨。”

单嬷嬷听闻,看徐太后催得紧,就赶忙安排此事去了。

杨可晴和姚先生如今就住在之前的端王府里。

蔺君泓和元槿已经搬到了宫中,端王府自然就空了出来。

蔺君泓和元槿商议过后,就将那处地方改为了沧海府邸,留给了姚先生。

姚先生倒也没客气。

不过,之后姚先生特意让人给元槿带来了两本书册。一本是琴谱,一本是笛谱。两本相辅相成,显然是合曲所用。

姚先生在信里说,这两本谱子是她无意间得到的。说实话,琴笛相和,乃是随心而至。琴谱和曲谱共同谱成相辅相成的,极少见。这两册虽然算不得极其珍贵,却也十分难得了。礼物不重,聊表心意。

元槿感激姚先生的一番心意,就将书册好生收了起来。

如今姚先生和杨可晴住在沧海府邸里,元槿时常派了人去探望。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就即刻让人补上。

单嬷嬷让人去请杨可晴过来,便是要去沧海府邸去找人。

今日也是巧了。

杨可晴虽然有功课,可是姚先生刚好有事,暂且停课一天。若不然的话,杨可晴要上课到傍晚方才能够休息。

——毕竟将要考试了。

虽然单嬷嬷一再安慰徐太后,说是杨可晴一定能够考上,虽然徐太后自己也说,即刻去请人。但是徐太后还是特意叮嘱过,“即刻”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杨可晴现在没有课。如果杨可晴今日有课,就将她进宫之事暂且推后。

耽误她复习的时间已经是不好了。若再耽误了上课,那可不成。

所以,即便人是自己遣了人过去请的,可当知晓杨可晴和友人已经一同过来进宫的时候,徐太后还是十分意外且欣喜。

说起来,杨可晴的那位好友,徐太后倒是也知道。那便是兵部冯尚书家的小女儿,冯乐芬。

和冯乐芬、杨可晴一同过来的,还有冯乐芬的姐姐冯乐莹。

冯乐莹已经是静雅艺苑的女学生了。

杨可晴和冯乐芬因着要备考,凑着今日静雅艺苑刚巧放假,就邀了冯乐莹来给她们来个考试前的最后指导冲刺。

徐太后遣了人过去叫杨可晴的时候,冯家的姐妹们本打算告辞离去的。不过,被杨可晴给挽留住了。

“太后最喜欢热闹了。今日也是因为想热闹一番才叫了我过去。你们何必要走?倒不如一同过去,想必太后更开心呢。”

徐太后的脾气,冯家姐妹多少也知道一些。听闻之后,赶忙婉拒。

但杨可晴使了百般的手段,软硬兼施,这才将人给留了下来。

其实杨可晴也有自己的顾虑。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两个人。

姚先生和小舅舅。

如今小舅舅成了陛下……嗯,对她来说,就是更加的怕上加怕了。

虽说是徐太后派了人去叫她的,但是万一碰到了小舅舅呢?

有冯家姐妹在,小舅舅如果想要考一考她的功课什么的,她也有点助力不是?

再不济,有旁人在场,小舅舅就算是要教育她,也会看在旁人在场的份上给她留点面子的。

杨可晴带了两位有人兴致勃勃的进了宫,到了徐太后的寝殿后,方才知晓,自己先前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徐太后当真是只打算让她来这里玩的。而不是说,叫了元槿一起过来玩。

杨可晴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元槿了,和徐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开始旁敲侧击起来,想要见一见元槿。

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说道:“冯尚书家里和邹将军家里素来交好,如今冯姐姐们过来了,想必也是希望可以见到皇后娘娘的。”

杨可晴说起这话的时候,冯家姐妹刚好被单嬷嬷给请了出去吃茶点。所以,并不在旁边。

她这话说得颇有技巧。

一来,她是用了冯家姐妹的名头,说她们既是进了宫,能见元槿最好。

二来,她知道,母亲和外祖母都不希望看到她和元槿太过亲近。因此,对着徐太后的时候,她没有说小舅母这个亲昵的称呼,而是用了“皇后娘娘”这个说法。

很快的,杨可晴就发现,自己之前的斟酌词句的做法其实是多余的。

因为徐太后根本就不是特别的在意。

此刻的徐太后,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虽然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但是,还是很能够瞧出一些端倪的。

对方根本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

这个发现让杨可晴十分气馁。她就没有再试图和徐太后沟通起要找元槿的话来。

不过,杨可晴也不会轻易就这样放弃了。

她遣了贴身伺候她的丫鬟,让丫鬟去寻元槿身边的孟嬷嬷去。

那丫鬟来到元槿寝宫的时候,元槿刚刚听闻沈氏要搬到宫中来小住一段时间的消息。

其实对于沈氏住进来的事情,元槿并不是太在意。

沈氏要住进的地方,是徐太后安排的。既是她安排的,自然是位置离她那里比较近。

徐太后的寝殿离开元槿的寝殿,有很长一段距离。沈氏即便在宫里,和元槿也是难得一见。

更何况,即便沈氏要发难,元槿也不惧她。

头先一次沈氏忽然那般说,元槿懒得和她计较什么。但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元槿断然不会轻易就将事情给揭过去了。

正和秋实笑说着这事儿不必太在意,孟嬷嬷便匆匆来禀,说是小郡主来了宫里,想要见一见娘娘。

元槿之前就收到了消息,说杨可晴往徐太后那边去了。徐太后没有派人说杨可晴会过来,故而元槿也未曾派人去请。

如今看到小丫鬟这般说,元槿这便明白过来,杨可晴其实是想过来的,只不过因着徐太后不肯放人,所以没能过来。

思及此,元槿就让孟嬷嬷递了话给那丫鬟。

“今日太晚了。可晴就算是过来,想必也玩不了多少时候。不知她哪日有空?到时候尽管来玩就是。”

没多少时候,孟嬷嬷就去而复返。

“小郡主一早就吩咐过来,若是娘娘那般问,就说,过两日就是休息半日的时候。那天下午她再来寻了娘娘。”

听了这话,元槿忍不住笑了。

看来杨可晴是当真想要急着来寻她的。甚至一早就想好了措辞,提前让那小丫鬟如此说。

认真想了想,元槿思量着或许杨可晴是有事情找她。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忽地想起一人,元槿心里突地一跳,冒出了个念头来。

——陶志忠将要到冀都了。难不成杨可晴见她,也是想为了蔺君澜的事情而寻一个帮助?

元槿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应下来。

这天晚上,待到蔺君泓处理完政事过来和她一同用晚膳的时候,元槿就提起了这个事情。

谁知蔺君泓的关注点完全不在杨可晴这事儿上。

“你是说,冯家的姐妹也过来了?”蔺君泓将碗筷搁下,扬眉问道。

元槿看他神色,知道他是对那两个姐妹颇有点兴趣。

她自然是知道他的。

即便是有兴趣,也断然不可能是男女那般的。必然是另有缘故。

因此,元槿当即就接道:“是来了没错。怎么?你也想要见上一见?”

“倒是真的想要看一看。”蔺君泓颔首笑着,夹了一块鱼肉,慢条斯理的给元槿挑着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性情的。”

元槿其实是认识冯家姐妹的。

冯家的冯尚书,和她的父亲邹宁扬关系不错。两家人多有来往。

就在端午节的时候赛龙舟,两家的男人们也是一起上阵的。

说起来,冯家的姐妹们性格都很不错,容易相处。元槿很喜欢她们。

不过,蔺君泓对她们感兴趣又是为了什么?

元槿茫然的望向蔺君泓。十分不解。

看到她这副模样,蔺君泓轻哼一声,佯怒道:“你看到你家夫君说起旁的女子时,竟是一点也不吃味。当真是不怕我跑了,开始中意别人?”

元槿绷不住笑了,说道:“不怕。”

蔺君泓的指尖还沾着鱼汤。

他没法抬指去敲她额头,也没法伸指去刮她鼻尖。索性就用手肘撞了撞她手肘,半真半假的说道:“你真不怕我跑了?”

元槿还是十分用力的点头,“一点都不怕。”

若是旁人,听到这样的话,少不得心里不是滋味。好似自家妻子不够在意自己似的。

但蔺君泓却不然。

他反倒是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在他看来,元槿这样笃定他不会中意旁人,那么,她们夫妻俩之间就少了许多猜忌。

没有猜忌,和和美美,这样的夫妻,才是真正的好。

见到元槿待他如此真诚,蔺君泓愈发的开心起来,倒也不绕大的圈子了,当即点出了关键的点来,说道:“你可知道那冯乐莹是谁?”

元槿思量了下,迟疑着说道:“不就是冯乐芬的姐姐吗?”

蔺君泓这回是真的无奈了。

他忍不住斜睨了自家小妻子一眼,嗤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去特意和你点出来?”

这话倒是确实有道理。

元槿也知道自己那句话答的有些直白了。可是蔺君泓这么问她的意图,她着实是有些不明白。

元槿正要细问,转眸一瞧,忘记了蔺君泓双目含笑的模样。

看到蔺君泓特意卖关子的那副样子,元槿心下了然。

这个时候,越是这样干巴巴问他,越是没用。他少不得要吊足了她的胃口,半天不肯说。非要讨点什么好处来才行。

既然他是想要她给他点甜头,反倒不如走点捷径,直接给了他。

元槿心下主意已定,当即夹了一块排骨,剃下了骨头,将软烂的肉塞进了蔺君泓的口中,十分期盼的问道:“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女孩儿说着话的时候,眼睛晶亮亮的,一看就是有所期盼。

蔺君泓知道,她这是想要讨好他,让他尽快的说出那个答案来。

可他偏不。

蔺君泓慢慢的吃完,故意压下心中的喜悦,板着脸颔首道:“还不错。”

说罢,继续低着头去剔鱼刺。

元槿看他这副样子,暗道自己刚才怕是表现的还不够体贴。

想了想,她十分卖力的挑了好几样蔬菜,按照色泽,在他碗里摆了满满的一层。而后,从中间夹起了一个好看的花椰菜,塞进他的口中,又问:“这回怎么样?”

花椰菜烧得十分可口。

最可口的是,这是自家小妻子夹过来的。

蔺君泓十分受用,心里愈发的开心起来。可是,脸上的表情愈发冷肃。

“尚可。”

尚可。那就是还成。但不是最好了。

元槿心下纳闷起来。

东西是他爱吃的。

她的做法,他也是喜欢的。

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动心?

元槿思来想去。直到蔺君泓将那块鱼上的刺尽数去了,搁到了她的碗里,她还是没理出个头绪来。

元槿想了又想。抬头往蔺君泓那边看去。

少年的唇角,还沾着些许的汤汁。

因为刚才他在全心全意的给她剔鱼刺,所以,刚才塞进口中食物的时候,即便唇角沾了汁水,他也不好去擦。

以前的时候,元槿很快就能发现,然后给他擦去。

这一回,她心里想着事情,居然没有注意到。

元槿心下自责了一番,正要拿着丝帕去擦,拿起来的一刹那,忽然改了主意。

她将丝帕丢到一旁,猛然站起身来,抬手手臂勾住蔺君泓的脖颈,对准他的唇角,这便吻了上去。

而后,舌尖探出口中,轻轻朝着那汁水舔了舔。

这一下,可是惹了火。

蔺君泓刚刚将手擦净,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将人拖到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元槿气喘吁吁的被放开的时候,碗里的鱼肉都已经凉透了。

她看着凉透的鱼肉,心里心疼的很。却还不忘问道:“这回你总该说了吧?”

蔺君泓轻抚着她有些发肿的双唇,腹中如同燃了火,声音微哑的说道:“说什么?”

“冯乐莹。”

听到这三个字,蔺君泓怔了怔,无奈的摇头轻笑。

“你居然还在惦记着这个。”他握了她的手,往身下去探,又朝她吻了上去,“那姑娘,应当很快就会嫁到许家了。”

徐太后的寝殿内,宫女们服侍着徐太后洗漱完毕,就陆续退下,只留下了几个守夜的。

单嬷嬷本打算吹熄了灯后便也离开。却被徐太后给唤住了。

徐太后拍了拍自己床边,笑着与单嬷嬷说道:“咱们好就都没有好好说说话了。今儿你也别走了,就陪我聊一会儿吧。”

今日自打因定北王和陛下起了冲突后,徐太后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单嬷嬷知道太后的心里藏着那个疙瘩一直疏解不开。

在宫里待久了,单嬷嬷知道,有时候人啊,就怕想不开。

人的心能够很大,装下去很多东西。有时候有很小,简简单单一个小事,或许都能让人的思维缠绕住。若是一直想不通想不透想不开的话,恐怕人就会陷入那种思绪里,魔怔了。

皇宫里头,因了种种缘故而疯魔的人,难道还少么?

太后如果在这个事儿纠结不开,怕是也要麻烦。

看她今日忽然失态,对定北王、对陛下的态度,便可知晓。

听闻徐太后这样说,单嬷嬷心中明了,忙将屋里伺候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又亲手合上了房门。这便在徐太后床边的榻上铺了个褥子,又抱了床棉被过来,在榻上睡下了。

徐太后终是将那盏灯留下了。

有些话,还是点着灯说她安心点。

最起码,看着那么点亮光,她的心里就好似有了一盏明灯似的,不至于太过晦暗难受。

徐太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临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是。

正当她憋得快要发狂的时候,单嬷嬷轻轻开了口。

“娘娘,您是不是觉得陛下这样待王爷,着实不敬,所以才想阻止?”

短短“不敬”二字,让徐太后的眼睛骤然湿润了。

身为皇上,至高无上,对谁无礼算是“不敬”?

不过是天地父母罢了。

思绪一旦被打开,再开口,就也没那么难了。

“是。”徐太后的声音很轻,很低。在这静寂的夜里,显得有些飘渺,“原先只是想一下,看不到便罢了。如今见到阿泓那般、那般待他,心里终归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说出“过意不去”这短短一句后,徐太后的眼睛骤然明亮了下。

是了。

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点愧疚的。只不过一直不肯承认。而且,那人又不在京中,远在北疆。所以,她总是在自欺欺人。不去面对那件事情。

其实她也不想那么做的。

可是,在皇上身边好些年了,她只得阿澜一个女儿。

没有儿子傍身,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头,那怎么行?!

即便已经进位为嫔,那也是不够的。

所以她拼了全力去讨得圣宠、去争抢皇上留宿在她宫里的机会。

可是好些年过去,都没有再有孕。

她细细观察,发现,那些年里,宫中有孕的妃嫔很少。即便有那么几个,也都没能保住。

而且,事情不是皇后做的。

她这便心里有了数。

必然是皇上的身体出了问题。

她十分焦急。

自己还没有儿子,还没进位为妃,怎么就能这样善罢甘休!

百般无奈之下,她想到了皇上的双胞胎弟弟。

定北王当时恰好因为一些事情回到了京城。

她想,定北王和皇上相貌一般无二。定北王的孩子,定然也会和皇上相像。

发现了这一点后,她的心情既忐忑又兴奋。

所以,她寻到了当时的陆太太,来帮她一个大忙。

当时的陆家,遇到了一些困难。陆老爷在官场上得罪了一些人,陆家的情况颇为危急。

因此她找陆太太来做一个交易。

一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