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高杉站在医疗罐前的黑暗里,没人知道他在那里想什么。

整个底舱布满了冰冷的枪支和摄像头,只有松阳所在的医疗罐发着微微的光,就像黑暗汪洋里的一颗萤火。

男人驻足在那里看着,一步不动。

他一眼就把松阳认出来了。哪怕是一模一样的躯体,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有老师才会有那种温和而包容一切的神情。因为自身绝对意义上的强大和坚定,才能毫不畏惧地对所有人展露温柔笑颜。

“咚咚。”

松阳轻轻地敲击了医疗罐的玻璃壁,好奇的神情让高杉轻轻笑出声。

就像是一瞬间重返他人生最美满的时光。没有战争,没有失去,一睁眼就是同窗挚友呼呼的鼻涕泡,一抬手就能握住老师温暖的双手。细白的雪簌簌铺满村塾庭院,他抬起裹着厚厚鞋袜的脚,悄悄踩进老师踏出的足印里。

十年。

一场大梦。

梦里的少年坐在和室中央,缓缓把雪白的鉢巻系上额头。他刚要拾刀出门上战场,门板就被面容温柔的男人拉开。

“很帅气喔。”这样说着的老师,笑眯眯地把自己推到了同学们中间,结果被取笑了很久。

就是这样一场梦。

紫发男人站在黑暗里笑着,看着,然后轻轻摇了一下头。

※※※

“晋助看着我的时候,为什么偶尔会有‘请救救我’这种意味的眼神呢?”

时间是高杉搬进底舱的第二天晚上。松阳身上披着薄薄的羽织,一边翻着书,一边突如其来地发问。

高杉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末了慢慢放松语调,说:“大概是老师总喜欢把我当小孩子的缘故。”

“是吗?”

松阳不再多问。

不过晋助倒是说对了一点。理智上知道学生们都长大成人了,但是情感上还是想要把他们当成个宝一样宠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招人嫌。

松阳轻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书,像是儿子长大后的老妈(。)一样烦恼着。

高杉的被褥放在距离他一块榻榻米隔着的距离,不近,但也没有远到让松阳察觉他刻意回避的程度。小的时候师生四人一起打地铺,固定铺位总是高杉左桂右,银时这个小别扭是跑得最远的,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只要一翻身,就会把脸撞进软乎乎的卷毛里。

“老师要擦身吗?”

嘴上还是征询的语气,紫发男人其实早就放了热水准备好了。

松阳稍微有点为难:“这种事情就不用麻烦晋助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支队伍的总督喔,还是稍微端着架子……哎。”

男人发出一声带着气息音的低笑,用湿热的毛巾把松阳细白的脚踝裹在手里。

“不管我走了多远,老师永远都是老师。”

说实话,松阳的确被真挚又体贴的紫发学生感动了。热乎乎的湿毛巾在沿着小腿线条缓缓往上推进,松阳趁他不注意,像儿时那样低头轻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微笑道:“晋助也永远是那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男人的胳膊猛地一抖,然后撞翻了放在洗脸盆上的水盆,泼了一地热水。

“搞砸了。”他很无奈似的,“老师稍等,我再放一盆。”

高杉背过身去接水。他的眼底涌动出无法抑制的狂热感,暗沉沉的,无边无际。

(想要。)

支撑他活了十年的东西,是仇恨。

他一次次回想着松阳的脸,回想他的音容笑貌,然后强迫自己去仇恨,去自我折磨似的存活。仇恨像一只永不停止悲鸣的黑色野兽,在他的心底慢慢撕开深深的黑洞。每一个午夜梦回,每一次黯然回首,这个暗无边际的黑洞都让他痛苦不堪。

他自己心知肚明。被负面情感支配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他对老师的感情,那些往日纯如白纸的憧憬和向往,无可避免地夹杂上了黑暗的东西。

想要。想要到要发疯。只有温暖的老师能够填补他心里巨大的黑洞,而且仅仅只是气息并不够。

老师的笑容不够。老师的眼神不够。老师的声音不够。老师温柔的指尖不够。老师细白的脚踝不够。老师柔软的胸腹不够。老师落在他手腕上的长发不够。

(想要。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关于老师的……)

怎么可能不克制?不克制的话,他随时都要发狂。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伤害老师的事情,但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早已经渴求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

——该怎样在一个人的灵魂上,咬下深可见骨的牙印?

嘘……嘘。

男人面色如常地拧上了水龙头,把装着热水的盆子重新端回松阳面前。抬起头时,又是温顺的好学生模样。

“抱歉。老师冷吗?”

“不冷喔,没事的。”

前往友邻部队探查的队员带回了好消息。似乎有使用类异星阿尔塔纳物质制作的药物,能让人短暂地失去意识,且只有“无伤大雅的副作用”。

“什么叫无伤大雅的副作用?”高杉皱着眉。

“……晋助大人,这种药其实一开始并不用于医疗——”

“给我试用。”他简洁地结束了对话。

换了新的麻醉药,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还是比预期要早的时间醒过来了,但是心脏部位的碎片被全部摘除后,松阳终于有了久违的活力感。

“松阳先生!”医疗兵被突然从手术台上爬下的松阳吓得半死,“第、第一次见到自己下手术台的病人……”

虽然不知道身体里的虚去了哪里,但是松阳对自己的身体强度是非常自信的。尽管再生能力诡异地没有恢复,松阳也归结于远离龙脉的原因,如果再接近地球一些,想必就能恢复到往常的程度了。

还没走动两步,一股异常的热度从下腹直击脑髓,松阳脚下一软,刚好被守在手术台边的高杉接住。

“真奇怪……”

高杉没出声,只是依然把他抱了起来,缓步往底舱的和室送。

松阳的呼吸很重,一下一下洒在自己脖子上。他的肤色原本是淡白血色少的类型,热度一冲上来,脸颊和嘴唇都烤得通红,眼底全是被蒸出来的朦胧水泽。旁边经过一个鬼兵队新兵,松阳无意地瞥了一眼过去,湿漉漉的眼神就像是在勾人,把新兵看得小脸蛋一红。

高杉极少有地对自己老师黑了脸。

“老师,我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会很·晚·回来。”高杉关上和室的门前,再次回头强调,“大概凌晨才会回来,老师先休息就好。”

其实不用高杉暗示,好歹是会经手各种任务的天照院前代首领,松阳第一时间就估摸出是麻醉药有问题。他裹在被子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是他的龙脉体质太难搞,晋助无奈之下弄回了什么情♂趣用的迷药来对付他。

他本身生活清淡,情`欲对他而言并不算难耐。松阳在被子里窝着窝着,又觉得让药效自行降解也无所谓,索性倒头睡去。心脏嵌着碎片的日子,他基本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高杉半夜回到底舱,看见的就是松阳埋在被子里昏睡着,露出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小半张脸。

“……老师,就这么懒?”

男人无奈地蹲在他身边。

“会憋坏的。”

他的指节触着松阳的脸,本来想感受一下对方身体的热度,却鬼使神差地划过脸颊,停在被咬得又湿又红的唇边。

他耳边似有人低语。

(又能怎样?)

(老师的全部,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男人稍微掀开了被子。在他钻进被窝的时候,松阳半梦半醒地问了声“晋助?”得到身后男人肯定的回应后,也只是安抚地摸了一下男人的侧脸,就像儿时一样,默许了他撒娇钻被窝的行为。

高杉安静地等了一刻钟。

他从背后环抱着松阳,一只手缓慢地绕到前方,掌心熨帖着光滑的皮肤一路下探,试探性地伸向更加隐`秘的部位。他的动作很轻,松阳没有被惊醒,只是稍感不适地动了一下身体。

\"乖,别夹腿……\"

男人诱哄着,挑逗着,动作熟练地唤起对方的情`欲。松阳再困倦也差不多该醒了,他却无所谓似的,反而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药效被唤起的速度非常快,且就跟他自己试药时体会的一样,有着能冲垮理智的烈性。松阳极低地“啊”了一声,睁开眼时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被一瞬间送进了狂风骇浪中。

他没有再出声,所有快`感都压进了咬紧的牙根处。身体已经燃烧到了极致,到了一出声就会立刻失态的地步。

“这样不行。”

男人突然在他耳后低声自语道。

高杉一揽他的腰,他就猝不及防地翻身俯趴在了男人上方。松阳只能赶紧用仅剩的左手手肘撑住身体,浅色长发凌乱地垂落在他的脸侧,落满了紫发男人枕着的枕头。

(看着我。看着我。)

对方的动作突然猛烈起来。一瞬间在脑中轰然作响的白色烟花,被男人一次又一次挑起的情`欲在爆炸开来,他竭尽全力想要别开脸,脸上的表情却依然能被对方尽收眼底。

松阳又羞又急,最后关头几乎是失控了一般地喊了对方的名字:\"晋助……!\"

男人眼底暗成了一片。他非常满足似的低叹了一声,抽出手来,很温柔地把松阳脸上凌乱的鬓发理开。但是他手上依然沾有湿润的液体,他也不在意,在松阳脸上抹出了一道晶亮水痕。

(渎神。)

他的脑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

是他亲手把松阳送上神坛,用憧憬,用信仰,用可怕的执念。然后,依然是他亲手把松阳抱了下来。

——那一瞬间的背德感,罪恶感,在松阳那双温柔的淡绿眼眸注视着自己,用那样接近失控的神情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