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安眉头微皱,在调查看病难看病贵问题时,调控委的干部一直感叹这方面的材料太少,可实际上不是太少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沉下。眼前的金柳枝一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一个本来比较富裕的家庭,就是因为一个人生了一场重病就变得一贫如洗,像这种情况仅靠坐在办公室里,或者到下面走马观花看一看是掌握不到的。

金老汉的手艺确实不错,端上来的粉肠色香味俱全,朱铭安尝了一下赞不绝口:“不错,还是以前那个味道。”

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朱铭安又放下了筷子,金帅看出他的表情有些不对,但老子不讲当儿子的也不能多问,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粉肠又引起了朱铭安对往事的回忆。

“再喝点这里的米酒吧。”

金柳枝笑了:“我们家的粉肠和米酒被称为东街的双宝,有好多人从大老远开车来品尝呢,这位先生对这两样东西这么熟悉,是不是以前在我们这里待过?”

没等朱铭安讲话,金柳枝又说道:“哦,你不会是原来在这里下过乡的知青吧?”

朱铭安点了点头,他自然是不会和金柳枝解释的。如果要让店里这些人知道他曾经在这里当过县委书记,恐怕又要多费一番口舌。

“小翠,快给你舅舅和这位老客上酒。”

一股酒香从壶中弥漫了出来,朱铭安喝了一口,品着味道:“酒的味道也是原来的老样子,很醇也很正。”

小翠站在一边,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金帅,在金柳枝的连声催促下才喊出舅舅两个字,接着脸就红了,像极了她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金帅暗暗感叹,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女孩子都非常大方,很少有像小翠这样清纯的女孩了。

“小翠,怎么没书啊?”

金柳枝叹了一口气:“小翠的学习成绩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她爸爸生病欠下了一大笔债,也许现在就是一个大学生了,唉,是我们这个穷家拖累了孩子。”

金帅点了点头:“小翠高中毕业了吧?”

“我是今年高中毕业的,高考的时候考上了燕京大学,也收到了他们的录取通知书。”

小翠说着眼圈红了,转身走回了厨房,边走边抹着眼泪。金帅看了看朱铭安,只见他微微点头,心里也就有了主意。

“我明天要回柳东镇看一看,有时间的话咱们再聊。”金帅拿出了一百块钱:“这是今天的饭钱和酒钱。”

金柳枝急忙摆手:“你这是干什么?回家来吃顿饭,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我们再穷也不能连顿饭都不请自己家的亲戚吃吧。”

“你是小本生意,遇到亲戚就不收钱,恐怕也金柳枝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金帅手里的钱,回到里屋,拿着一把零钞走了出来:“既然你非要我们收钱,我就不客气了,这是找给你的零钱。”

金帅笑了:“钱就不要找了。”

“那怎么行,本来收了你饭钱就不应该,怎么还能不找零钱呢?我们虽然穷,但是做人的本分不能忘。”

金帅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金柳枝的日子过得虽然很艰难,但依然还保持着朴实的一面。

“你把小翠叫出来,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小翠端了一盘橘子走了出来:“舅舅,这是我们自家树上结的,送给你尝一尝。”

“小翠,告诉舅舅,你还想书吗?”

小翠看了金柳枝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但我们交不起那么多学费。”

“学费的问题你不用考虑,如果你愿意书的话,舅舅供你,只要是你愿意,就是到博士也没有关系。”

“你说的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小翠高兴得眉开眼笑,看了看她的母亲,脸色又黯淡了下来:“我妈妈不会同意的。”

“既然你叫我舅舅,我就能做这个主,我相信你妈妈会答应的。”

几个来吃饭的老头相互看了看,他们也没想到小翠这个从天而降的舅舅,竟然会供她上学,上大学每年要花一万多块钱,不要说是像小翠家这种情况,就是条件稍微好一点的脓,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也不容易。

“姐,就让小翠跟我一起厩书吧,我会照顾她的。”

金柳枝的眼泪流了下来:“小翠还不谢谢你舅舅。”

金柳枝的父亲提着一个编织袋走了进来:“我们家遇到贵人了,她舅舅,我老汉谢谢你了,我们家穷,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点橘子就给你们在路上解解渴吧。”

金帅站起来把金柳枝和她的父亲叫进了里屋:“大叔,你们告诉我,家里还欠人家多少钱?”

金柳枝和她的父亲猜到了金帅问这句话的意思,老头急忙说道:“你能供小翠书对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惠,欠别人的账我们会慢慢还的,你做生意赚点钱也不容易,绝对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金帅笑了:“既然我们是一家人,就不要和我客气了,实话和你说吧,我做生意还赚了一点钱,看到你们很困难,我要是再不出手帮一帮,我的心里也会过意不的。”

“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情我们不能答应,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金帅叹了一口气,从这一点上他就看出来了,金柳枝一家有着一条做人的底线,更显示出了农民的淳朴。

“这张卡看到金老汉要推辞,金帅又说道:“你不要再推辞了,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等小翠以后赚了钱再还我不就行了?哦,卡的密码是六个六。”

说完金帅把卡硬塞进了金老汉的手里,金老汉父女两个此时已是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金柳枝一家一直把金帅送到了汽车的旁边,望着远处的车影,三个人好久都没有动一动。

“我们遇到贵人了,知道她舅舅是干什么的吗?”

“我忘了问,不过,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在外面做生意吧。”

金老汉擦了擦眼角:“这是个好人呀,人家能帮我们,我们也要知恩图报。小翠,这次厩书,一定要争口气,将来挣了钱好好孝敬你舅舅。”

刚才在店里喝酒的一个老头摇椅晃的走了过来:“金老汉,你们家有了一个阔亲戚,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小翠又能厩书,将来也会挣大钱的。”

“呵呵,小翠的这个舅舅出好多年了,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会回来找我们。”

金老汉此刻觉得腰板硬了很多,原先一直佝偻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眼里流露出了希冀的目光。

汽车开到了大街上,前面就是县委大门口,朱铭安向外看了看:“停车。”

“爸爸,你想进看看?”

朱铭安摇了摇头:“不进了,在外面瞅一眼就行。”

朱铭安看了好一阵子才转回头来:“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小帅,你妈妈最喜欢吃金老汉的粉肠了。”

金帅明白了,为什么朱铭安一来到竹山县就点名要吃金老汉的粉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也许在金老汉的粉肠店里,有着朱铭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纪念已经死的妻子。

“爸爸,现在再柳东镇时间恐怕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让小刘陪你先前面的宾馆住下,我到街上买点香烛。”

“唔,”朱铭安点了点头:“明天走的时候不要忘了给你妈妈带上一份粉肠。”

金帅望着父亲,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过了好长时间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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