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
“杀杀杀……”
田埂上，地头里，到处都能汉子在雨水里挺着木棍练习着刺刀捅刺，浑身湿透牙齿咬的格格直响，眼里满是悲愤，看着那田地里的庄稼，想象着它们被砍倒的样子……
光是一想，他们的心都疼的要裂开。
小鬼子毁坏庄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冲出去跟小鬼子拼了！
可他们知道，团里的战斗，照例不会让民兵们参加的。
虽然大多数民兵都配备了枪支，也跟着部队****操练，但从来都没得到过上战场的机会。
于是他们将那满腔的愤怒，彻骨的恨意，都发泄在了那些并不存在的敌人身上。
“弟兄们，弟兄们……”
田间，有人从雨中冲来，兴奋的尖叫道：“团长有令，所有的民兵全部集结，跟随团部出战，保护庄稼……”
“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那太好了！”
“小鬼子敢毁坏咱们的庄稼，老子就要他们的小命……”
“哈哈哈哈，练了一年多了，一年多了，终于可以上战场，让小鬼子尝尝老子的厉害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汉子们狂笑着，冲回了家中，将擦拭的干干净净的老枪扛了出来，将珍藏的子弹拿了出来，将刺刀磨了又磨。
“二狗子，愣着干啥？还不快回家准备？天黑之前在县里集合，准备战斗！”
石明宇欣慰的看着那些兴奋的民兵，一回头便看到一名汉子弓着腰站在地里，手里捏着杂草保持着将要拔出的姿态，有些不悦道：“你个孬货不是害怕了吧？要是害怕你可以不去——你倒是说话呀，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二狗子姓陈，不过大家都叫他二狗子，实在是因为他太老实，跟谁都笑呵呵的，似乎连跟人红脸都怕。
听到石明宇的呵斥，陈二狗子弱弱的道：“去，去啊，咋不去？小鬼子祸害咱们的庄稼，那就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咋能不去呢？”
“算了算了算了，别说了……”
石明宇不满的道：“瞧瞧你这样儿，还没见着鬼子呢就吓得两腿打颤，这要真见了鬼子还不得给吓死啊？你就别去了……对了，食堂里做了白米饭还有腊肉，带着你家都来吧，不敢打鬼子，饭也还是能吃的……”
“哦……”
陈二狗子哦了一声，终于将那杂草拔掉，然后佝偻着腰回家走去。
他的家不在县城内，而是跟住在县外的那些百姓们一样，建在林中的隐蔽处，砖墙瓦顶，县里房屋的标准配备，都是工兵营里搞起来的。
“二狗子，你的子弹匀我吧……”
“凭什么给你啊，给我给我——老子多杀两个鬼子，算你一个！”
旁边人家的汉子冲了过来，伸着手要子弹。
“我，我自己要用呢……”陈二狗子道。
“你用个屁啊！”
两名汉子叫道：“上次练兵去涞源你都不敢去，这次咱们可是真要跟鬼子干的，你敢去……老子出钱买你的，总可以了吧！”
“我说了我自己去！”
陈二狗子闷哼了一声，缩着脖子向自己家走去。
“这个二狗子……”
两名汉子不满的骂了一句，又挠着脑袋直跺脚，想着能不能从别处搞些子弹来。
他们都清楚，现在县里弹药紧张，到时候真打起来，顶在第一线的肯定是团里，他们民兵打辅助，根本不可能有太多的子弹分配给他们。
这也是他们急着找多些子弹的原因。
“爹，爹，我饿……”
“爹抱抱……”
一进家门，四五个孩子便围了上来，不懂事的孩子在喊饿，大些的贴心的拿来干衣裳给他换，拿毛巾给他擦脸。
“乖啦……”
陈二狗子揉揉孩子的脑门一脸宠溺的道：“晚上县里吃干饭，有腊肉，待会儿就带你们去啊……”
“有干饭，有肉？”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住的吞着口水。
看着瘦的都脱了形的几个孩子，陈二狗子便忍不住的鼻子发酸，县里现在伙食统一供应，大家都吃的差不多。
可劳动力多的人家能在矿上厂里挣钱，家里多少有点存粮以备不时之需，可他家，就他一个劳动力还四五个孩子，日子就更加的难过。
所以他谁都不敢得罪，因为他知道，要是自己有什么事，家里的日子就更加的艰难了。
“秀英，好些了吗？”
陈二狗子回屋换衣裳，一边问。
“好些了……”
床上的女人答道，不时的咳嗽两声道：“藤田大夫的医术不错，吃了他的药好多了——他说，只要我坚持吃他的药，再过几个月说不定都能下地呢，到那时候，咱们家的日子一定能好起来的……”
说着这些，女人的脸上有了些光彩，那是对好日子的期盼。
“真的吗？那太好了……”
陈二狗子也欢喜的道，换好衣服，然后在床底摸索了一阵，将那支团里发的老旧步枪拿了出来，细细的擦拭了起来道：“团里要去打鬼子了，民兵也要参加……”
“你也要去吗？”
女人惊呼着揪紧了他的衣服道：“别去啊，你要是有什么事，咱们这家就完了了……像上次一样，装肚子疼吧？团长宽宏大量，不会计较这些的……”
“我也不想去，可小鬼子在外围毁坏庄稼啊……”
陈二狗子悲声道：“小鬼子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就算我死了，县里也能养着你们，可要是庄稼都没了，打到了这边，那咱们就真的会全饿死的……”
“狗.日.的小鬼子啊……”女人哭了起来。
“别哭了，团长说的对，要是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迟早有一天咱们都得当亡国奴，小鬼子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的！”
陈二狗子拍拍女人道：“我去打鬼子，也是想给咱们家拼条活路啊……县里晚上吃好的，我让孩子们给你带回来，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说完这话，他便背起枪走了出去，身后响起了女人悲凄的哭声。
陈二狗子没有回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挺直了腰板，因为他知道，自己打鬼子，不是为别人而打，而是为自己病榻上的女人，为自己的孩子而打！
他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