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赵长春带着同知赵有,他们两个刚离开县衙,李建胖就跑去曾毅的房间了。
“大人,下官看他们离开的时候……。”
李建胖开口询问,其实,他心里自然还是把曾毅给当成是朋友了,若不然,这话就绝对是不该也不敢问出来的。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事。”
曾毅笑眯眯的开口,看着李建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这知府赵长春倒是个人才。”
“他主动检举了安康侯府,甚至,安康侯府往日里送他的好处,也被他封存了起来,如今倒是成了证据。”
“你说,这算不算是好事。”
李建胖不可思议的看着曾毅,原本他心里对杭州知府赵长春还是十分不满的,可是,听完曾毅这话,突然就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竟然还有这事?”
李建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难不成,这杭州知府赵长春是傻子不成?”
“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说完这话,李建胖意识到他这话说的有些不对了,一时间,竟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只是道:“这……我不是这意思……。”
主要是赵长春的行为太过有些匪夷所思了,让李建胖的脑袋都有些不够转了。
“你觉得这赵长春的行为,有些怪异?有些不能理解?”
曾毅笑眯眯的看着李建胖,开口询问。
“是啊。”
李建胖点头,脸上仍旧是充满了震撼之色:“这赵长春是杭州知府,他迟来见您,这是罪名不假,可只要他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您也不能拿他如何。”
“可他把安康候府给他送贿的事情说出来,这可就是罪名了,这等于是把他自己的罪名送到了您的手里啊。”
李建胖深吸了口气:“大人,要小心这里面有诈啊。”
“唉。”
微微摇了摇头,曾毅看着李建胖,道:“若依你所说,本官的确不能拿杭州知府如何。”
“甚至,这杭州府乃是浙江布政司所在地,就算是赵长春这个杭州知府行事有些毛病,只要不是太大的过错,本官都是要留些分寸的。”
“毕竟年前本官才把湖州府给折腾的天翻地覆,若是此时在因为一些小错而揪着杭州知府不放,那就真是不给浙江布政司脸面了。”
“本官所说可对?”
李建胖点头,其实心里很期待曾毅接下来的话,因为曾毅刚才的这番话,已经把他心里的想法给完全说出来了。
也正因为此,在李建胖此时看来,曾毅肯定是有另外一番看法的。
“是,大人所说不错,下官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李建胖缓缓开口,道:“就算是安康候府落网,给杭州知府安上一个渎职之罪,可估摸着也至多是罚他几年的俸禄罢了。”
“可他如今这番行为,损失的可就更多。”
曾毅摇了摇头,在屋内缓缓走动,站在门槛处,看着外面的天空,笑着,道:“凡事,眼光不能那么狭隘。”
“刚才咱们是在屋内站着的,可你若因此就只把思考的方式局限于这间屋子这么大,那你将永远都不知道这外面的天空有多么的辽阔。”
曾毅这话,或许有些深沉了,不过他接着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这一面,要多层次的考虑。”
“若是安康候被捕,最后关头,他会不会彻底的疯狂起来,到时候,若是他求助收了他贿赂的知府赵长春,那赵长春该如何?”
“若是帮安康候,那就是把他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可若是不帮安康候,那怕是安康候直接就能把他也给供出来。”
“到时候,他可是百口莫辩了,收受安康候的财宝是真,纵容安康候府在钱塘胡作非为,这也是真。”
“你说,本官奉旨巡查杭州府,能轻饶了这杭州知府如此行为的官员么?”
“的确,杭州府是浙江布政司所在地。”
“可并不代表如此,本官就会轻饶了赵长春这个杭州知府啊。”
“朝廷如今的态度,想来你是该清楚的,那就是对待这等的贪官污吏,绝对不能轻饶,要从重处置,争取做到杀一儆百。”
“浙江布政司的官员恼怒本官,又能如何?他们又管不着本官。”
“而且,浙江境内连番出事,浙江布政司的官员还是先担心一下朝廷会否对他们这些个布政司的官员问责不会了。”
“更何况,本官是太子伴读,更是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弟子,本官又是奉公执法,谁能记恨本官?”
曾毅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是奉公执法,谁也不能说他什么,或者说,谁也不敢记恨他什么,因为他的背景足够硬,后台足够强。
若是换个钦差来,哪怕是四品五品的官员,若是没有他曾毅的这般后台背景,怕是赵长春也不会有如今这种情形的。
也正因为此,所以曾毅才说这杭州知府赵长春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是个聪明的官员,他知道审时度势。
曾毅顿了顿,缓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道:“可你想过没,知府赵长春今个的这番表现,本官会如何?”
“只要他能立功,之前的事情,又非是什么大罪,本官为何揪着不放?”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能够及时改正,这就是好事。”
“而杭州知府赵长春就是正好踩着这个节点的,他知道他所犯之事不在不可饶恕之列,所以才会如此的。”
说完这话,看着脸上露出一股恍然大悟之色的李建胖,曾毅笑着,道:“这为官的学问,可是多着呢。”
“真正为官的时候,和十年寒窗苦读之时所想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甚至,和你寒窗苦读之时所想,还会有所冲突,这种情况,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其实,本官这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人与人不同,这为官之道自然也就不同,所以,你听听也就罢了,没必要真全记住。”
曾毅从来不要求哪个人必须要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除非是他吩咐下去的事情,至于个人的理念,每个人的理念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曾毅从来不会强求。
“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过了许久,李建胖才长叹了口气,话里面充满的惊叹之色,看着曾毅,双目里充斥着敬佩。
对于刚才曾毅的这一番长论,其实李建胖并不能完全接受的,但是,他也明白,曾毅给他说的这些,也都是事实。
而且,曾毅肯费心的和他说这些,那是真把他当朋友了,也或者说是真心想要栽培他,这份恩情,他必须要记住。
知府赵长春一行从钱塘县衙出来,就坐着轿子直接出城了,出城不久,赵长春就让人停下了轿子,暂且休息。
同时,让轿夫抬着换了一身衣服的他重新回城。
赵长春的这番行为,若是真放在有心人眼里,肯定是瞒不住的,但是,他也从未想过要瞒谁,他这么做,让安康候府瞧见,这就足够了。
赵长春也是个狠角色,既然决定要站在曾毅这个钦差这边了,那自然就不会对安康候府手下留情,如此一来,若是他真能立下功劳,指不定此案了结之后,他不仅无过,还能得些功劳。
“什么?赵知府来了?”
安康候赵德行得到门房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刚才去盯着衙门的人才回来禀报,说是知府赵长春已经乘坐轿子出城了,这会怎么就出现在了侯府之外。
不过,只是楞了一下,随即安康候赵德行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的笑意,他心里大致已经猜出了怎么回事。
毕竟,钦差让知府赵长春在钱塘县衙门外顶着烈日候了一个多时辰,这事情,怕是用不了两天的时间,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这钦差,果然是胆子够大了,初来钱塘县,就要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安康候赵德行嘿嘿笑着,同时亲自出门,去迎赵长春。
“知府大人,您今个怎么来了。”
赵德行急匆匆的出了府门,把赵长春给迎进了府内,他这么做,自然是要让赵长春这个知府心中做些比较的。
“钦差都来这么几天了,本府能不来么?”
赵长春脸色阴沉,多有不满之色,看着赵德行,道:“侯爷,平日里本府对你也是颇为敬重的。”
“只是,此事侯爷你做的,可是有些不厚道了。”
见赵长春言辞间颇有恼怒之意,安康候赵德行也不生气,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道:“是,是,是,此事本侯也听说了。”
“因本侯的缘故,未让知府大人及时前来见钦差,以至于被钦差记恨刁难,这实属本侯之过。”
“知府大人能因本侯而如此怠慢钦差,如此大恩,本侯自会记在心中的。”
赵德行这个安康候也不傻,这个时候,可是他拉拢知府赵长春和他站在一起,彻底对付曾毅这个钦差的大好时机,而且,这事的确是他把赵长春这个知府给坑了,所以,他自然是要认错的。
而且,赵德行不仅认错,还要给赵长春些好处,如此才能让赵长春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这边。
“日后知府大人若是有什么差遣,本侯在所不辞。”
“且,等这阵风头过了,本侯亲自犬子去京城,为知府大人走动……。”
赵德行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忘了之前答应赵长春的事情,这个时候旧事重提,自然是要告诉赵长春,他绝对不会亏待了赵长春的。
“唉。”
赵长春原本积了一肚子的怒火,此时似乎消散了不少,苦笑着道:“侯爷你这番话,倒是让本府有些汗颜了。”
“快,上茶。”
赵德行吩咐远处站着的丫鬟,道:“把本侯平日里舍不得喝的茶叶拿出来……。”
赵德行这话,或许是在做作,但是,用来收买人心,的确是不错的,只可惜,这赵长春如今已经选择了站队,这也就注定了赵德行此法不可能有任何的作用了。
“唉,侯爷不必如此。”
赵长春连忙虚拦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道:“侯爷还是暂且屏退左右吧。”
“你们暂且都退下。”
赵德行摆了摆手,示意屋内的丫鬟退下。
“知府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等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赵德行匆忙开口询问,他不认为赵长春这个知府从城外偷偷回来,是来和他叙旧的。
“钦差大人要本府提出几年前钱塘县知县连续暴毙的卷宗。”
“本府相信,若是钦差大人看了之后,心中仍有怀疑,甚至,可能派人去寻辞官的那位钱塘知县。”
赵长春说完这话,双眼紧紧的盯着赵德行,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
“嗯。”
赵德行深吸了口气,道:“此事,的确是有些蹊跷,钦差大人若是要查,是应该的。”
赵长春嘴角上扬,也不在说别的,而是起身冲着赵德行拱了拱手,道:“本府还要急着回衙门去取案卷,亲自给钦差大人送来,就不多呆了。”
“告辞。”
说完这话,赵长春就准备离开,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了,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尤其是如此的大案,任谁也会小心谨慎,不可能轻易透漏的。
“老夫送知府大人。”
安康候赵德行自称的变化,让赵长春心里微微跳动了一下,虽然话没多说,可是,心里已经明白,他之前的猜测,应该都是真的了,若不然赵德行也不会自称老夫了,这是要多和他赵长春亲近的意思啊。
“侯爷不必客气,钦差,终究是要走的。”
赵长春呵呵笑着,他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钦差,终究是要走的,而安康候府是扎根钱塘县的,而他这个知府,虽说也是会调任,但是,却肯定还要在杭州府在呆几年的,相较之下,自然是他们这两个认识早的关系要好,不是曾毅这个过路的钦差能够相比的。
赵长春这话,是在表明他这个知府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