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坐在床边,对着熟睡的卢蕊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最后终于觉得无话可说了时,才起身,撩了帘子,出去了。
卢蕊听到门开合的声音,才挣开眼睛。
其实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就依然装作熟睡,却想不到,他竟然说了这么多的话。
只是她不太明白,那个愿意满足她一切的人,是谁?
容若为什么要这么问,又为什么他说答案从肯定的“会”变成了“不一定”了。
卢蕊摸到胸口,拿出那张白日里从老宅里找到的字条。
“死,亦生!”
究竟是什么意思?卢蕊觉得脑袋都要炸了,她把父亲死以前以后,家里府里,朝堂上所有的动向都回想了一遍。
康熙十年五月,她和哥哥被父亲托人从广东送回了北京。
同年九月,他向皇上请辞两广总督之位。
十一月初,父亲回到京城,不过半月,父亲就抱病而亡。
这一年该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忽略了的?
是了,她忘了一件大事,大到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都知道了的事情。
七月十七号,对父亲有知遇之恩的辅佐大臣苏克萨哈全家几十口人惨遭灭门!凶手不明!
而七月,她听哥哥跟她说,是当今皇上第一次拿回实权。
刚刚拿回实权,就发生了这等惨案,民间多少流言蜚语,怀疑对象,首当其冲,当属一直被苏克萨哈和其他辅佐大臣的压制的康熙帝爱新觉罗.玄烨!
一时间,京城七八月炎热酷暑的夏日,却像是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冬日。
百姓不敢高声讨论,行动买卖都是悄声进行,唯恐前一秒高声语,后一秒就血染大地。
那一个氛围,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又回到京城,兴奋得顾不了外面的动向。
也疑惑,父亲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回来。
卢蕊坐在床上,屈着腿,双手抱紧自己。
她突然有个很可怕的猜测。
父亲送她和哥哥先回京城,不是为了方便安顿,而是送到天子脚下当人质的,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的看着他们,监视着她和哥哥的一举一动。
如果父亲违背了他们的意愿,最先被开刀的就是他们。
卢蕊止不住的打冷颤,她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依然觉得冷。
不会的,父亲那么爱她和哥哥,也那么爱母亲,怎么会这么做?
如今只是凭借着记忆和一张字条,就怀疑父亲,猜疑父亲,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安宁的。
可是如果这也不可能,那真相到底又是什么呢?
自找到这张字条的时候,她觉得,她好像得到了什么,却又失去了什么。
她好像离真相近了一步,却又好像更远了。
她又觉着眼睛在打架了,回来的时候,她居然又发了烧。
睡了一觉,精神好不容易养的有些好了,这么胡思乱想一通,气力又用完了。
她睡过去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了父亲与母亲相遇,看见了母亲义无反顾的跟随父亲离开家乡,生儿育女。
她看着母亲欢笑,后来却又只能看见母亲悲伤。
而母亲总会声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父亲为什么?
而父亲总是哑口无言,沉默以对。
她又看见了母亲溘然长逝,父亲痛哭流涕。
她看见了她总是吵闹不休,叫喊着要找娘亲。
后来她睡了,睡了很久很久,世界一片昏暗,没有光,没有声,没有味,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
她睁大了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努力竖起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使劲呼吸,却好像没有空气流动。
她恐慌,想要挣脱,却毫无办法。
在这不见天日,没有生命一样的地方,她颓然,却又不放弃。
她一定会出去的,一定会的!
“姑娘?姑娘?姑娘?”
朗月着实着急,她今天一早就来这里,想要侍候姑娘起床,然而不管她怎么唤,姑娘都不醒。
昨晚她就不该离开,而姑爷也不靠谱,居然没有在床边守着。
恼恨,愧疚,自责,一样一样的吞噬着朗月的冷静。
正要叫人请太医,低头一看,姑娘正睁着眼看着她。
“姑娘,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了!”
卢蕊虚弱的对她笑笑:“扶我起来吧。”
“好”
等到卢蕊靠坐在软垫上,就着茶碗漱了口,又喝了一点粥,气色才慢慢有些好了。
朗月清风等人一切侍奉完毕,卢蕊禀退了其他人,只单留下了朗月。
“姑娘,看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去,你偏要去,这下子好了,又多吃了尘土,病了?”
卢蕊无奈:“这不是事出有因么?”
“你哪一次不是跟我讲的事出有因?”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就怕下次还是就跟我说一声,都不听我劝,又去了。”
“你要再怎么的,我下次连你也不告诉了。”
朗月无法,只好妥协,给卢蕊拉了拉有些往下缩的被子,慢慢说着昨天发生的事:“昨儿个,太医看过姑娘,说是姑娘好好休养就可以了,不必过度担心,我才放下心来,去做姑娘你告诉我的事。”
“我把那包衣服提着,小心躲过了府里人,拿着到后院子里那无人烟的地方,开始烧衣服,等到烧了一半,听到动静,就连忙跑来了,躲在假山后头,果然是清风。”
说到这里,朗月突然笑了:“平时看不出来,这么一个柔弱的大丫头,有那等胆色,居然徒手伸进火盆,捞出了被烧的还有一半的衣服,扔在地上,把火给踩灭了。”
“踩灭了?火有多大?”卢蕊觉着自己低估了这个丫头。
“还是大着呢,通常也不过是使劲甩在地上,灭火。”
“嗯,继续说,然后呢”
“我看她这样行为,想着她该有些身手,就没敢跟的太紧,不过,我还是瞧着她把衣服收在了一个盒子里,又飞鸽传书了一封信。”
“不过,请姑娘恕罪,朗月只能查探到这里,飞鸽传书的内容,我没有法子截获。至于那个衣服盒子,我瞧着她到了后门去了,那里有人把手,我怕那守门的也是她们的人,就没敢跟过去。所以衣服又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