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回云州了。

从京城到云州,五百公里,如果走高速,六个小时左右,差不多了。但目前没有高速,李谕只能像个真正的古人,先走水路,坐船;然后走陆路,马车。人多辎重多,走了足足八天才到云州境内。

圣旨比他们先到,云州地界都已经知道汝阳王这回进京吃了大亏,回云州是收拾收拾就要滚去淡州的。因此一路上来应酬迎接的都是些职位低微的小官。

进了云州之后,李谕的话就很少。他不是近乡情怯,对他来说,京城还更熟悉些。不过云州是汝阳王的老巢,他要静观其变,少说少错。

云州的汝阳王府建造在云州城北,地势本就高,王府又巍峨高耸,李谕在老远就在葱郁树荫中看见一片飞檐。

临到面前,李谕越发觉得这与其说是王府,不如说是一座宫殿,正门打开,李谕的马车笔直地行了进去,跑了有几百米才停下,已经有人抬了肩辇在车前等待。

赵十五扶李谕下车,问他先去哪里。

李谕说:“我累了,先洗澡吃饭睡觉。你们先把行李下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他突然难以言喻地忧伤起来。他真心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赵十五似乎也察觉到这几日李谕心绪不佳。本来回云州应该是件开心事情,可李谕除了离京那天亢奋了一会儿,这几天是一天比一天忧郁。

“殿下……”赵十五轻声问,“要招人侍寝吗?”

李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招人,侍寝?”

赵十五又问了一遍:“请问殿下想招谁?”

李谕扶额:“不用了……我没心情。”

从京中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李谕并没有睡过什么人。赵十五似乎对此很担心。但李谕是真的不想要。

汝阳王的侍妾大都是十几岁的少女。他根本睡不下去。而且原装汝阳王的口味偏好身材纤瘦娇小型的,好像嫌十几岁的女孩还不够娇嫩似的。

李谕看到他的那些侍妾都觉得恐怖——放在现代一个个都是初中生高中生,不过话说回来,汝阳王要在现代还正是高考的年纪呢。只不过他自己已经三十岁了,所以才会感觉有些……变态。

更让李谕崩溃的是,他从赵十五的话里套出来,汝阳王有一个王妃——年纪到了,自然会有王妃。而且王妃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这还不止,除了王妃生的小世子。汝阳王还有一个宠姬生的儿子和一个侍妾生的女儿。

十八岁的汝阳王,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

三十岁的他,还从来没考虑过当爸爸的问题。

李谕认为自己的忧郁,是因为在度过了最初的兴奋期之后,陷入了巨大的文化休克。

回到云州,必然要见自己的那位王妃,和三个孩子。他不可能否认他们,只能装鸵鸟,将这一刻尽量延迟些。

这会儿赵十五问他想要谁侍寝,他是真心的,谁也不想要……

他宁愿洗个澡一个人躺床上自己自助一发,实际上,他在回来的路上实在无聊,已经好几个晚上都自己撸过了。

他假装忘记了自己在撸的时候想的是谁。

“谁也不要。我谁也不想见!”李谕瞪着赵十五和身边的内侍宫女们说,他气呼呼地走进自己的寝宫,转了两圈才找到床的方位。

李谕终于得到了一个静谧而漫长的午后,他洗过澡之后就躺在床上发呆,没有手机,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发呆真舒服。呆着呆着就睡着了。

睡醒的时候,他侧身盯着六折檀木大屏风上的山水看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立刻有宫女上前服侍他更衣。

有内侍上前低声说:“王妃求见殿下。”

李谕在心中叹了口气,要来的早晚会来,躲也躲不过,他挥挥手:“让她来吧。”

有衣衫窸窸窣窣的声响,人还未到跟前,就听到孩童一声奶声奶气的:“父王!”

有一团小东西屁颠屁颠跑过来滚到了李谕面前。

“父王!”

李谕估摸着这就是自己的大儿子了。他虽然没做过真爸爸,但朋友亲戚家的孩子还是挺喜欢的,戏里也带过孩子。

他一把抱起小东西,放在腿上颠了两下:“好重!你原来有这么重吗?”

小男孩大概还不满三岁,肉肉的一团,坐在李谕腿上被他的鬼脸逗得笑了起来。

紧接着王妃也来了。果然不出李谕所料,也是个年轻女孩,估计也就十八岁上下。只是相貌谈不上美貌,看上去有些憔悴。

李谕让她坐在榻边说话,他抱着儿子,向她温言道:“我听说你病了?有没有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他只不过是客套寒暄,没想到王妃却猛地抬起头,眼中竟隐约泛出泪光。

“我……”王妃开口太匆匆,有些哽咽,“我已好多了,只是换季时候有些喘证。”

李谕不知道喘证到底是什么病,不由又问了一句:“真不严重?吃药了吗?”

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将王妃的药方背了一遍,王妃微笑点头:“真的已经快好了。”她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轻声说:“多谢殿下关怀。”

李谕心想,原来的汝阳王难道很冷落她吗?赵十五也提过汝阳王似乎更宠爱另一个宠姬。他只不过和颜悦色客套了两句,王妃就十分开心的样子。

不过王妃似乎是个安静不多话的人,李谕并不讨厌这点,只是李谕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这对话就很难进行下去了。

李谕怀里的小男孩倒正是话多的年纪,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有一半是大人听不懂的话。王妃只是微笑着看他。

李谕逗了一会儿孩子,清清嗓子,说:“我之前来信,已经说了改封淡州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王妃回答:“知道了……收到了信时候吓了一跳,不过只要王爷人没事就好。”说起这个,她才不安起来。

她终于主动问了李谕第一个问题:“萧丞相,不会再刁难殿下了吧?”

李谕觉得她这话后面大有背景,他不好回答,正要细问。就有人来报吕夫人也来求见。

吕夫人,就是汝阳王的宠姬。

李谕按捺住不快:“让她等着。”他得先和王妃把有关萧从简的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