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孙嬷嬷之后, 宋妧坐下还没一会, 和她同屋的小宫女就一身狼狈的被送回来了,两个小太监是知道宋妧的,还没等她开口问, 两人乖嘴蜜舌, 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把事情原委说明白了。

许是见宋妧半天没出声,最后那站在左边小太监还小声安慰一句,“阿妧姐姐也不要担心,王爷今天没有让人把她……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宋妧闻言笑笑,从袖口拿出个荷包递过去,“今天多谢两位小公公, 一点心意, 算是请你们吃个茶。”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左边的小太监伸手接过, 笑得乖巧,“那就谢过阿妧姐姐了!”

送走两人后, 宋妧回屋去看躺在床上仍然一脸呆愣的小宫女,先是探身查看她额上的伤口——还好只是看着较为吓人, 实则就是破了层皮, 稍微养两天也就没事了。

宋妧见她的眼神依然没有焦距只呆呆地看着前方,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没事吧?你还好吗?……”

她好像现在才缓过神来, 转身抱着宋妧就是“哇”的一身大哭出来, 宋妧拍拍她的背轻哄,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好大一会子,她才抽抽噎噎停住,哽咽地说:“阿妧,我真的觉得自己差点儿就没命了,当时王爷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我魂儿都吓没了……你在他身边这么久是怎么忍下来的啊?”

宋妧皱眉,冷声道:“好了,做奴婢的就得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主子如何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够编排的。”

小宫女满脸惊恐地看着宋妧,好像她说的是多么可怕的事,“阿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摄政王就是残暴不……”

宋妧“蹭”的站起身,表情冷漠,“要是不想死,你最好立刻闭嘴,我最后再说一次,主子怎样做?做什么?都不是你能够说的,还有,王爷既然这么做,自然就有他的道理,但他没有任何必要向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交代……”

……

王顺躬身站在摄政王身后,见屋里那个小宫女竟然不知死活妄议主子,怒道:“王爷,奴才这就让人把这……”

刘詹微微抬手,王顺知意闭上嘴,但心里仍是愤愤不平——那些贱奴胆大包天向王爷下毒,只是将他们杖毙罢了,已是王爷心慈手软了。

摄政王没有进门,转过身又沿着来时走的路回去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白瓷瓶,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她,毕竟这么懂事又贴心的奴婢可不多见,不过现在嘛——你既然认为,不管本王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是吗?所以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一直站在本王这边?那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晚上的时候,宋妧实在不放心别人再去宣德殿,就她不在的短短一个白天,殿里已经赶出来不下十个宫人了,有的只是被送回下人房,还不算什么大事,要是赶上摄政王心情不爽,少不了打几个板子送回到殿中省。

宋妧找了些脂粉,对着镜子仔细地把脖子上的痕迹一点点盖住,觉得还是不够保险,又把领口使力往上提了提,又照镜子看了两眼,确认痕迹已经不太明显,这才打开门出去。

王顺正在发愁怎么能让王爷多进点东西——王爷今天一天几乎都没吃什么,再加上昨晚毒发,身体本来就不比平时。结果白天又发了几次火,现在刚呈上的晚膳又给原封不动地撤下来了,待会还得想办法让王爷喝药……王顺想想这些简直头疼的要炸了。

正在偏门训着小宫女呢,“……你长的那是个猪脑子吗?平时看阿妧姑娘怎么做的?做不会做,你照着学还学不会?……”骂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昏天黑地,“换了你们没一天,不说让王爷多进点饭食,倒是一个个能耐的让王爷发了几次火……”

那小宫女被骂得脸憋得通红,不敢顶撞,只能低头默默掉眼泪,王顺心里憋着火气,张嘴还要再骂,旁边的小太监像是看见什么,高兴地直扯王顺的袖子,“王公公,你看那边是不是阿妧姐姐?”

王顺一抬头,那个身形纤细,步子从容向这边走来的女子,不是宋妧还能是谁?他顿时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脚步飞快蹬蹬蹬下了阶梯,面上也不见刚才的气恼,喜笑颜开地说:“阿妧姑娘怎的过来了?嬷嬷不是说让多休养几天?”

宋妧笑笑,“多谢公公关心,阿妧并无大碍”,而后话音一转,“不知王爷晚膳可用了?”

王顺那张脸顿时从新婚转为丧偶,愁眉苦脸地说:“刚才呈上去了,不过王爷压根就没动,又原模原样地给撤下来了……”

宋妧一皱眉,而后又笑着说:“那麻烦公公现在使人去咱们殿里的小厨房看看,有没有炖好的汤羹或是什么,待会王爷不是还要用药,腹中空荡荡的可不行……”

“阿妧姑娘说的是”王顺乐呵呵的应下。不管是谁,只要对王爷好的,别说叫你一声姑娘,就是叫你祖宗都成,说着朝旁边踢了那小太监一脚,脸色骤变,“个没眼色的,没听见你阿妧姐姐说什么?还不赶紧去准备”

回过头又是笑的像朵花一样,“那就辛苦阿妧姑娘了”

宋妧装作没看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辛苦这话奴婢不敢当”然后福了个身,“王公公,奴婢便先进去了”

宋妧移步进了殿内,转过一扇屏风,就见着一副十分美好的画面,身着华服锦袍的摄政王斜倚在软榻上,右手肘微屈,左手拿着一本书,垂着眸子漫不经意地看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味道……

见到宋妧进来,他蓦地一笑,当真算得上万物失色,拿着书的手招了两下,宋妧乖巧走到他跟前,低眉顺眼在脚踏上坐下,正好比他略低一头。

刘詹从她靠近就闻到一股不喜的脂粉味,皱着眉头捏住她的下巴抬起,目光下移,放在她那纤弱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脖颈上,从软榻上半坐起,另一手粗暴地往她白皙的肌肤上揉搓。

在这过程中宋妧没做任何反抗,整个人乖顺得不像话,微抬着头任由刘詹动作。

终于把厚厚的一层脂粉擦掉,露出其下狰狞可怖的痕迹,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变得大片青紫淤红,成手掌形状横亘在纤细的脖颈上,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反差,刘詹伸手轻轻摩挲了下,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仿若情人般低语,“疼吗?”

宋妧恭敬回答:“谢王爷关怀,奴婢白日上了药,如今已无大事。”

刘詹的手依然在她的皮肤上流连,“那就是还是疼了?本王……”

话未尽,王顺进来了,“王爷……”接着抬眼就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猛然低下头不敢再看,用最快的速度说完接下来的话,“王爷,小厨房炖了赤枣乌鸡汤,奴才让人送了些过来,您看您要不要尝尝……”

刘詹没言语,宋妧在一旁小声劝道:“听闻王爷晚膳并没有用多少,不如用碗汤羹也好。”

刘詹点头,“王顺,那便去使人送进来”

王顺恭敬应了,无声退了出去,出了屏风隔断,心里敲小鼓似的——怎么感觉王爷对这阿妧的态度好像变了很多啊!那自己刚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边皇帝心情颇好沐浴更衣准备就寝,李福来在一旁凑趣,“陛下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高兴事自然是有,只怕待会还会有更让朕高兴的事……”然后问他,“宣德殿可有传出来什么消息?”

李福来不知道宣德殿能有什么消息,自从上次之后,摄政王与陛下的关系大不如前,陛下的人早已被清得干干净净。其实之前也就是王爷不在意,否则以他的本事,要将宣德殿像现在这般封的严严实实,还不是轻而易举。

李福来小心试探,“陛下想知道什么消息?”

皇帝微微皱眉——难道那毒.药还没到时间?否则宣德殿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这一切的好心情,在看到床榻上的木匣子时戛然而止,刘修曜惊慌不定地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盒子,躲在太监身后,“李福来,你去,去看那是什么”

李福来用力吞了下口水,鼓起胆子上前抱过那个木盒子,然后战战兢兢打开来,“啊!”手里的木匣子掉落在地,从里面咕噜噜滚出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白天还和自己愉悦交谈的先生,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人头,他睁大双眼一脸惊恐,好像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七窍流着黑血,应该中了剧毒死的,然后整个脑袋被人一刀割下来放进盒子里……

刘修曜吓得失声,张大了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脚步踉跄着往后退,然后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李福来赶紧过去搀着他,“陛下陛下”

最后还是殿里近身伺候的宫女先反应过来,尖声叫着:“来人,来人啊”

殿外侍卫闻讯赶来。

等把殿中收拾干净,地毯也全部换了一遍后,皇帝还是不愿意住在寝殿里,“朕不住这,快给朕另外收拾,快点……”

宫人只能赶忙把偏殿整理好,换上新的床帐被褥,刘修曜躺进床上后,整个人还是在不停发抖,他看见宫女要熄灯的动作,大吼一声,“住手,不准熄!”

小宫女吓得连紧跪下求饶,李福来挥手让她退下,站在皇帝跟前小声问道:“陛下,您这是又让先生去……?”

皇帝抱着被褥都快抖成一个筛子了,声音颤着说:“先生说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怎么会这样?……”他惶恐不安地看着李福来,自言自语,“皇叔肯定知道了,怪不得他现在都没出事,那他会不会杀了我?他会不会杀了我?……”

李福来心里也是害怕,他不能理解自己这主子怎么总是做这种——不知死活的事,上回下毒摄政王显然心中明了,难道王爷这几个月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以前朝堂上但凡出了大事,摄政王晚上不休不眠也会处理好政务,不叫陛下落一丁点口舌。

可自打上回宣德殿事件后,不管满朝大臣怎么给陛下难堪,摄政王始终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上次投毒的事件王爷不追究已是侥幸,谁知陛下竟又做出这等糊涂事,难不成摄政王看着像是个脾性好的吗?

还没来得及张口安慰,刘修曜自己又平静下来了,他胆子突然就变大了,洋洋得意道:“就算给他下毒又怎样?哈哈,朕才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得听朕的,朕要他死他就得死!!”

李福来赶紧垂下头装死,陛下现在精神显然已经不正常了,看来以后这大雍,还是由摄政王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