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致的小厮在庄颜前面带路, 庄颜带着丫鬟往园子里去了。园子里种着的爬地龙柏还是和两月之前一样,葱郁茂密。
忽然想起自己挂在树上那日,庞致将自己从树上解救下来。那天她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吧?他也不曾笑话, 不曾嫌弃。
多好的人呀,就让她碰上了, 真好。
下人们站在石阶外,庄颜拾阶而上, 光只看着两个背影就忍不住开怀, 人还没到石桌旁,已经先喊了一声:“侯爷,舅舅。”
黄不羁忙回头, 满脸大笑道:“颜姐儿,你可算来啦!我都两月多没见到你了。”
抿嘴笑了笑,庄颜上前行了礼, 得到两人点头示意便坐下,道:“昨日归家,今天就来了。”
庞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一般, 可是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下来, 凑合喝一口吧,总不能在人家舅舅面前把狼性表现的那么明显。
黄不羁端详着外甥女,欣喜道:“倒是胖了一些,看来在柳园吃的很好,国公夫人也待你很好。”
“义母待我是很好。舅舅这两月在家中如何?”
情绪立马淡了下来,黄不羁撑着下巴郁郁寡欢道:“就那样呗,你外祖母总操心我娶亲的事,哎……你说嫁娶这种大事,怎么三言两语就能定了?”他才不想随便娶一个妻子应付一生,那还不如去净身好了,省了不少麻烦。
提到这个话题黄不羁就烦,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你母亲怎么样了?日子还好过吗?”
“我刚走那会儿就不难受了,这会儿只是身子重了,走路不大方便,别的倒没什么。”
“喔,那就好。你不在的时候你大伯母没欺负你母亲,倒也稀奇。”
垂下眼眸,庄颜淡淡道:“怎么没欺负,孩子差点就没了。”
庞致就静静地听着,他记得庄颜前一世的弟弟根本没出生,据说五个月大落胎的时候看得出来是个男胎。按理说这个时候黄氏该没了孩子的……
难道说他的重生改变了这件事?
应该是,这一世有他做她坚强的后盾,她才敢在家中不计后果的恣意行事。
庞致忽然出声道:“你弟弟会没事的。”
庄颜反问他:“侯爷怎么晓得是个弟弟?”
庞致不答话,他就是知道。
黄不羁神游一般,愣愣地皱着眉头,猛拍石桌道:“要出事了!”
“什么事?”庄颜问他,黄不羁一向机敏,他说有事,可能真有事。
看着庄颜,黄不羁道:“这两天庄保业和崔博文走的很近。”
庄颜也皱眉答道:“他们两个好像之前就有些来往吧?”
黄不羁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像想到了什么,总是理不清,啧啧两声一拍脑门道:“不对不对……他们之前虽然有来往,可是这两天格外鬼鬼祟祟——你也晓得你那堂哥的性子,他们两个喝酒不叫姑娘作陪,不正常。就是不晓得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庞致出声道:“你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够了,剩下的让我的人去打探吧。”其实不需要人打探,他已经能够猜到一些了。
这世上总有人不珍惜生命,庞致这么想着,看来霍家的钱财损失都不能让霍三娘消停下来。
黄不羁顿觉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谢侯爷了……”
庞致紧接着他的话:“不谢,应该的。”
应该的。嗯?应该的?
黄不羁打量着平南侯和庄颜,好像嗅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
庄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嗔他一眼道:“舅舅,看什么呀?”
见庄颜还是这般害羞,庞致笑了笑,也晓得成婚那日要是两人赤.裸相对了,她还敢不敢睁开眼来。
满心期待,庞致又想起前一世的时候,他们真正圆房的那天,庄颜自己脱了衣裳,赴死一样勇敢,大口喘着气,胸口起起伏伏,一对玉兔格外诱人……
两种情况好像都很有趣。
黄不羁想问又不敢问,他深深地看了庄颜一眼,表示私下里一定要好好问问,怎么没经过他的考察和允许,外甥女就不是自己家的了?!不过考察这一步可以省略了,摸着良心说,他觉得平南侯还不错,是成大器者,且对待庄颜够上心。
接下来的谈话,黄不羁有些心不在焉,庄颜也懒得再跟他讲话,干脆旁敲侧击去问庞致关于孟凌云的事。
庄颜握着茶杯,声音不大道:“孟家小姐的事,不晓得侯爷您听说没……”其实背后说人是非不太好,可是她就觉得这件事不是庞致做的,她一定要问清楚。
庞致似是浑不在意,低低地“嗯”了一声道:“听说了。”不光听说了,还顺水推舟了。
黄不羁正看着栏杆外面发愣,脑子里还在捋崔博文和庄保业的事,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凑在一块就更坏了!如果庄颜要跟平南侯在一起,可得防着点那个纨绔堂哥。想的太入神,所以桌上别的话他也就没听进去了。
沉默了一阵,庞致笑了起来,他盯着庄颜满眼的玩味。
被他看的心虚,庄颜喝了口茶呛着了,擦了擦嘴红着脸解释道:“我知道不是您。”
庞致脸上的笑更大了,“我都还没问,你就全招了。”
庄颜又解释一遍道:“我知道……”
挑起眉,他问庄颜:“你知道什么?说我听听。”
“我知道她的事不是你说出去的。”
“嗯,继续说。”
“但你肯定也动了手脚。”
那是自然。庞致没想到,两辈子了,她还是这么聪明。
庞致告诉她:“薛贝这人太放浪不羁,孟凌云被他吃的太死,姑娘家的纠缠紧了,男人也就烦了。男人心狠起来,比女人后宅那些手段狠多了,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然后呢?”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我就顺水推舟把那天的事推到她身上了。其实我插不插手都会这样,薛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不会娶她当正妻,那就永远不会。”
孟凌云就只能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而薛贝不过是挨一顿打而已。
飞蛾扑火,她死他却毫发无损。
摇头叹息,庄颜低声道:“一个真傻,一个真狠。”
庞致讥笑:“傻倒是真的,这么快就端不住了,还做出自取灭亡的事。”
“如果……是我呢?”庄颜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是她,他会怎么办?
庞致一脸严肃道:“那就让我下地狱吧。”他下地狱也不要她受伤。
不过他也不会下地狱,两人一起快活到上天堂多好,做那比翼鸟,做那□□鱼,做那快活的*……
庄颜又不说话了,其实她想听这样的话,可是听了又害羞,真不晓得拿胸口里揣着的那只扑通跳的兔子怎么办。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庄颜又担忧问:“她会怎么样?”朋友一场,总归还是有些关心她的,当然了,帮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庞致想起孟凌云前世的下场,答道:“她若悔悟,削发为尼倒是个好法子,孟家就她一个嫡女,总不至于弄死她。若是还执迷不悟,最合她心意的下场也不过是给薛贝做妾,一生都被人压一头。”
孟凌云嫁进薛家饱受冷眼,十年无所出,渐渐也变得和那些下作的人一样,根本没有半点书香门第的气度,她亲手把自己变成了恶鬼。这下场,简直生不如死。
庄颜听了心中连连惋惜,若是孟凌云稍稍矜持一些,适时打住,察觉薛贝不真心就立马回头,也不会这么惨吧。
*
从黄家离开后,庞致立马派人去盯着庄保业和崔博文,还嘱咐庄颜注意往来飞鸽,若有重要消息,他会给她第一时间报信。
庄颜得知霍三娘有所行动,心里也戒备起来,一回府就让院子里的人都机警起来。
回到院子里还未吃过午饭,庄颜就被黄氏叫去了。
上午因为在黄府耽搁了,庄颜错过了一场大戏。
还是在福喜堂里,庄颜听黄氏说了霍三娘的事。
“你大伯要休了她,听说休书已经写好了,你大伯母气得晕过去,大夫来了一上午就没走。”
大房乱成这样,那就是没空去管宜月了,那很好。
黄氏手上还要针线,绣完了一朵荷花,正想拿嘴去咬断绣线,想起霍三娘下毒的事心有余悸,顿了顿拿剪刀剪断了线,抬眼看庄颜道:“董妈妈被打死了。”
庄颜有些惊讶,霍三娘竟然没有把董妈妈保住。
黄氏继续道:“你大伯母逼着你大伯母来给我们道歉,她不肯,他就派人亲自来咱们这儿和你三婶那儿道歉,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看大房的人低头。”摇摇头,她道:“还真是难得。”
庄颜浅笑道:“娘,痛快吗?”
被女儿问得一愣,黄氏道:“什么?”随即反应过来,大笑道:“痛快极了!不过还不够痛快,要能再痛快一点就好了。”
“会的。”庄颜轻轻地答了一句。
黄氏还在说:“你三婶拿乔,听说你大伯父在书房里发火,把三房的人骂了一段。”
“咱们房里呢?”
“我昨儿就晓得你大伯母做不得主,所以你大伯父的人今天来了,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等你爹回来再说吧,我一个内宅妇人,做不了主。也是奇了,你大伯父好像没有骂咱们,还让人送了东西来,百年老参一根。我瞧着是想通过你巴结上凉国公。”
不止凉国公,还有平南侯。庄守仁的野心很大。
黄氏还在发牢骚:“以前我要百年人参的时候管事处的只肯给些稍末,现在倒好了,一整根都到我这里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
黄氏没答话,女儿已经帮她分担太多了,做母亲的,她也想保护女儿。
母女两个一阵沉默,庄颜默契地接过顶针帮黄氏带上,红色肚兜上的荷花鲜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