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致问完那句话,庄颜羞窘地咬着唇,其实她琴技不错的,怎么侯爷偏偏弹的就是她不熟的?无奈之下,只能摇摇头道:“还得再看一遍。”

这一遍,庄颜看得更加认真,目光和注意力都没离开他翻飞的修长手指。她还是头一次知道,男人的手也可以和竹节一样好看。

一曲再毕,庞致收了手,道:“这一遍如何?”

硬着头皮颔首,庄颜道:“能试试看。”

庞致起身,让庄颜坐下试着把方才的曲子弹一遍。

这是庄颜第一次觉得弹琴还会紧张,万一弹的不好怎么办?深呼一口气,手指还是落下了。

虽然弹的磕磕巴巴的,好歹是弹完了。庄颜站起身低着头,羞愧得不敢看庞致,好似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她这副样子倒是令他更心动了。庞致肃了神色道:“本来也不是简单的事,不会弹我再教你就是了。”他又道:“你先坐下。”

庄颜怕又出丑,摆好了姿势拨动琴弦,青葱玉指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弹到不熟悉的地方,她顿住看向他,向他求教。

庞致不顾男女之防直接去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按在琴弦上,道:“这样,这几根弦拨动的时候速度要快些,否则后面跟不上节奏就乱了,你试试。”

明明小厅里是很热的,他的手却是凉的,摸得她很舒服。

庄颜没急着重复这一段的谱子,只是低着头害羞地问:“侯爷这样子教是不是不好?”旁边还有那么多丫鬟看着,要是传出去了肯定会有闲话。

庞致扫了一眼与正厅相连的门口站着的四个丫鬟,复又转过来看庄颜,一本正经道:“为人师者,自当倾囊相授,况且你我心无邪念,又怕别人说什么。”说罢,他的手又摸到了庄颜的手背上,还趁机摩挲了一下,挠的她痒痒的。

庄颜抬头看她“为人师表”的正经模样,心里头已经忍不住笑得肝儿都疼了,这是什么人……衣冠倒是穿的整齐,说的也都是人话,可干的就不是人事呀!

为防丫鬟看出不妥,庄颜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演下去,挺起背板把他教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重新弹了一遍,这一遍果然好了很多。

庞致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学的很好,可教矣。”

站着的丫鬟也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这两遍的差别,心下疑虑也打消了一半。

学后半段的时候,庞致还是那副样子,表面上正正经经的授课,却总是借宽大的衣袖遮挡,或是在丫鬟看不见的时候,不是蹭她□□出来的肌肤,就是捏她手指,像把玩玉件一样。

操琴一上午,庄颜的心跳就没慢下来过,生怕丫鬟看出两人之间的预约之举。偏生庞致那厮装的又十分好,说的话也都再正常不过了,叫人挑不出错来,纵使紧张得不得了,她也只能忍,忍了再忍。

好在有了今日的准备,两人就能分别用两张琴,隔开来教学。只放纵这一日,别人也不会说闲话。

庞致看着她松口气的表情,就知道庄颜心中所想,掩下笑意,只觉她想得太多了,他是那种会白白放过这种好机会的人吗?明显不是。

学了一上午,庄颜眼看着快到吃饭时间了,正要派丫鬟去问,赵远眉那里忙完了没有,便有忆荣堂的丫鬟来通禀,说是让庄颜这几日都自己传饭,无须等那边的消息。

庄颜让人送走了那丫鬟,也准备把庞致送走。

走之前,庞致本想说下午还得继续学,否则容易生疏,却见庄颜原本嫩白的指头已经通红,想来是许久不曾碰过琴了,猛地弹了一上午,才磨了手指头。这种疼痛他是不放在眼里,但搁在庄颜身上就让人心疼了。放软了神色,平南侯道:“下午你好生歇着吧,明日早晨我再来教你。”

一日下午不得见也就算了,忍忍就是,第二日清早洗漱好了就能看见她,倒是妙事一桩。

庄颜欠身道:“侯爷,我明日还要去甄大师那边学烹茶,您什么时候来?我好同甄大师说一声。”

人是庞致请来的,烹茶只是个借口而已,他怎么舍得让她成天学这学那的。背着手,他道:“甄大师那边我去说吧,正好我也想与她讨教讨教,明日我再来。”

低着头,庄颜道:“侯爷慢走。”

庞致已经抬脚走了,忽又回过头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在我授课的时候喊我一声‘先生’足矣。”

憋了口气,庄颜隐约带了笑意道:“先生慢走。”

这才多大的功夫,就让她喊先生起来了,以后成了亲住一块儿了,干脆也不叫侯爷夫君,唤一声“老师”得好。人走远了,庄颜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烫红的脸,暗道: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想到成亲那事上了。

爱一个人,总是不自觉地规划和他的以后。

……

庄颜吃了饭小睡了一会儿,下午平南侯果真没有来,醒来之后本想叫兰儿找了消肿的膏子来,好在指头上抹一抹,免得过几日琴也弹不了,便见不到他了。

莲儿嘴快,笑道:“小姐,侯爷早送来了,您那时候正睡着,他不许奴婢吵醒您。”

一枚小小的雕花漆红木盒子被递到庄颜手上,她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盒子转了转,里面薄荷的清香像深巷里藏不住酒香,一点一点往外溢。打开小盖闭着眼嗅了嗅,用小指甲盖挑了一点出来抹在指头上面,冰冰凉凉的感觉沁入指头,心头,就像摸到了他的手,很舒服。

仔细地涂满了十个指头,庄颜盖好了小盖儿,递给丫鬟道:“收好了,不到手上长茧子的时候怕是一直要用下去。”

手上沾了膏子,庄颜也懒得做别的事,从书架子上翻了几本书出来,躺在贵妃椅子上闲闲地读起书来。直到日头西跌,方觉微困,她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看见外面金乌已经不见,只余四射的橘色光晕像花汁一样泼在苍穹之上,美如画。

晚上赵远眉的人来传饭,说凉国公回了,全家一块儿用晚膳。

到了柳园大厅里,国公府的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这么严肃的阵仗,庄颜还是头一回见,心中略微有些紧张,而后扫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才渐渐安定下来,同兄弟几个行了礼,又向李庆柔问了好,被她拉在身边坐下,一齐等着凉国公陈雄光进来。

赵远眉先一步来的,她一进门就对众人道:“老爷还在换衣裳,等他到了就摆饭。”接着又特特看向庄颜道:“我已经与你义父提过你了,他倒是开心的不得了,待会儿你见了他不要怕。”

陈雄光生的魁梧,性格粗犷,以前教训几个孩子的时候从来下手就没有轻过,因是府上几个少爷很畏惧父亲,赵远眉就怕儿子们的表现把庄颜吓到了,才特意嘱咐了一声。

庄颜微笑点头,也默默告诫自己,待会儿千万不要失了礼数。平南侯已经替她把路铺到这个份上,要是还不能顺利的走下去,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忒无能。

不多会儿,陈雄光就来了。从颐祥园回来,他早脱了盔甲归置好了兵器,换了一身蓝色绸缎暗纹直裰,虽毛发茂密,皮肤也略为粗糙,但双眼有神,眉宇之间英气很浓,看起来粗犷且有威严。

庄颜只看了义父一瞬便低头,被赵远眉拉着上前道:“这就是我替你认下的义女。”

许是因为频繁征战沙场,常年号令士兵,陈雄光嗓音有些嘶哑,“嗯”了一声带笑道:“没想到一回家竟然多了个女儿,妙的很。都坐下吧,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说起这个,赵远眉早就红了眼眶,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道:“老爷您先坐。”

陈雄光对平南侯做了请的姿势,两人先后入座,其他人才一一落座。庄颜和李庆柔坐在一起,旁边的是最小的弟弟陈继容,平常爱笑的他,竟然也规矩起来,正襟危坐,等着父亲先动筷子。

这一顿饭吃的略有些压力,不过气氛还是很融洽,庄颜能明显感觉到几个兄弟都很高兴陈雄光的归来,赵远眉自是更不必说。

饭罢,男人们有男人们的事要说,李庆柔和庄颜一块儿先走了,赵远眉没多久也离开了。

回了院子,提起笔庄颜才发觉手指头已经好透了,半点红肿都没有,按上去也不痛了,想来平南侯送来的膏子比她府上用的好多了。叫兰儿研了磨,庄颜蘸了墨水写三封家书,一封给父亲,一封给母亲,另一封则是给舅母潘梦蝶的。

给庄守义的信她写的极为简单,无非就是报平安,说自己一切安好,且谨遵父亲教训,不曾有逾越之举。给黄氏的信,只捡了开心的说,庄颜告诉母亲,这里的人都待她很好,哥哥弟弟们都送了贵重的见面礼。给潘梦蝶信,与黄衣的大致一样,不过多提了平南侯教她抚琴一事。

写完信,一一封了口,庄颜交给了莲儿,让她明日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