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安绥似笑非笑,裙摆还在随着风轻轻摇曳生辉,并没有应这话,反而是道:“沈栖,咱们也该好好算一算旧账了!”道了这话,她也不多费口舌,毕竟此时还是在镇国公府地面上,真要是让沈栖寻了逃脱的时机倒是误事。

那奉灯挣扎得更是厉害,即便是堵着嘴还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安绥转向她表示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而似乎是那那两个擒人姑子得了命令似得,立即将人给打晕了过去。

这裴姗站在更远些,看见奉灯身子一萎倒在了地上,忍不住捂着嘴巴惊呼了一声。随即几道凶狠的视线威吓,她心中也是砰砰然跳个不停,有些后怕起来,想着幸亏是自己没喊出声来,如若不然……自己也会被……

安绥道:“看来你也并未将镇国公府里的关系处好,总有人厌恶你!”她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指着裴姗,而裴姗一张脸更是又红又白,“你——!”安绥分明是直接告了沈栖,是她裴姗故意带着她来的这边,自己是同谋共犯。

诚然不错,之前裴姗带着丫鬟去往横波馆的路上裴姗碰见了安绥,总之最后她虽然应了下来要将沈栖带过来。可也却是有要求的,而这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旁人不知道是她故意使得的坏引沈栖来的。

如今,安绥出尔反尔,裴姗如何不恨极了此人,可再没等她说旁的话,就有人恶狠狠的扇了裴姗一巴掌。

安绥挑着眼朝她冷笑,“既然做都做了,你还这般藏头藏脚的做什么,难道还真当人瞧不出来这些?”

裴姗被气得不轻,想要开口反驳,可碍着身边几人的威吓半个字都不敢吐出。这人不就是在当着面骂自己蠢么?裴姗心中黯然道这还这真是被自己应了这话,若要不是鬼迷了心窍,她怎么听信了安绥的话,可是她现在再怎么也后悔不及了。

要说今日到底是人多眼杂,那先前擒拿奉灯的姑子得了空便多将力气花在了沈栖身上。至于裴姗那边,安绥倒也是显得十分随意并不上心,料她不敢闹事,只是将要离开的时候目光告诫的看了一眼裴姗。

可这一行人还未走开几步远,忽然有人脚步声靠近。安绥脸色一变,也瞧不出到底神情有没有震动,只是眉宇轻轻皱了下,目光中攒动着冷肃看去。

裴姗自然吓得不轻,这要是被人撞见了可怎么是好,忙转身往声音来源的地方去了。墙后来的人也是脚程极其快,不一会便从月亮门后转了过来。

“四、四哥——”裴姗磕磕巴巴的喊了一声。

裴昭似乎也只将目光落在了裴姗一人的身上,勉强露出了一分亲和的笑来:“七妹妹怎么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的?”要说这几日镇国公府上上下下没一个不是经历着提心吊胆过来的。裴昭比旁人更是煎熬了一分,原因无他,便是因为那日老国公和裴棠一道被劫持了,最后平乱成功,自然也有了裴棠的功劳。

旁的不说,光是这两日陪着镇国公出入皇宫能面见圣人就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了。要说今年老太爷下令不许府中不许参加会试,他苦读十数年的书没个地方可用,反而是让裴棠占了先机。

裴姗心中慌张,半点没注意到裴昭此时神色有异,生生硬硬的拉着他往外头去,“四哥,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沈栖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她既能听得一清二楚,便裴昭没有道理看不见被人擒着堵着嘴押解往旁边去的自己还有已经被放倒在地上奉灯。能被裴姗用这样低劣的说辞糊弄过去,也不过是瞧见了不想出手相助而已。

沈栖现在早清楚了今日安绥能伙同人进入这镇国公府是沈氏的缘故,这等时候沈氏四处张罗和尚姑子入府不就是给了人能轻巧入府的机会。沈氏为何这样,其实也并不难猜,多半是为了裴娆。想来沈氏也早就知道了裴娆身上发生的事情,安绥失踪,她恐怕是更担心被再拿裴娆的事做文章,故而将她沈栖当成了鱼饵,又提供了方便之门,这才引了安绥入府。

只是……不知道裴昭是事先就知道了沈氏的这安排,还是此时无意撞见的。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有意无意终归也不是紧要的事了。

安绥瞧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朝着沈栖啧啧了两声,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头,尽是得意之色:“你瞧瞧——沈栖,谁会在意你死活?”

沈栖朝着她深深看了一眼,似乎万千复杂在眼眸中涌动,她被人蒙着嘴即便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而安绥瞧着她,忽然心中一动,却仿佛看出了可怜。可怜?难道自己需要她沈栖的可怜!

那安绥狞然冷笑,哪里还有半点温文纤弱,倒像是恶鬼从地狱里头归来,如今做的一切都在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复仇。

她猛的扯开手下人的手,在没人捂住沈栖的嘴了,“沈栖——!”

沈栖看着她,眼眸漆黑分明,却没有半丝慌张。夏日里的蝉在一个劲的叫唤,愈发显得她气定神闲,半点不惊。“你觉得我应当害怕?”

这正是安绥心中所想,然而,此时叫沈栖反问了出来,反而更是有种蔑视。她不害怕?是笃定了自己会平安无事?然而她自己的命运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此人的牵连改变,那种即便她花费都少心思都不能改变的无奈,安绥受够了!她原本才是万人瞩目的娇女,可却知晓沈栖一到场,所有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不过是个空有锦绣外皮的草包罢了!

安绥只当她以前是得了身份的便宜,若不然她觉不相信会有这么多人蜂拥着追捧此人。明明这回不一样了,自己也不再是贫微出身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她总还是慢了一步?

为什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安绥也曾内心仓惶,想问是不是当真天注定,要不然怎么……怎么自己总是在沈栖面前占不到优势。曾经她以为是沈栖唯一凭借的身份地位,她如今而言有了,可为什么……这一切又反而成了弱势?

“呵——”

安绥忽然笑了一声。她原本想要裴棠也跟她体会一样的切肤之痛,所以才千辛万苦的来绑走沈栖。可这一瞬间,她身上的杀心蠢蠢欲动。

所以她得不到的东西,都是沈栖轻而易举能获得的,不论多少次,沈栖都是自己的克星!

安绥如遭重击,这一切才猛的想通了这些。她忽然持着手中的匕首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沈栖——你可别怪我!”

其实安绥心中哪里会担心安绥会不会怪她,然而她却明白自己是一直怨恨沈栖的。当日她跟柳棕相认,柳棕已经筹谋杀沈栖的事了,如今她只恨当日柳棕没能杀了沈栖,若说沈栖早死了,她又如何会有现在的凄惨下场。

从前的裴棠也只是心不在她身上罢了,可再看看如今那个叫她心心念念记挂不能忘怀的男子呢。前两日,安绥还只当自己策划的一切都是□□无缝,虽然在入宫前稍稍起了疑,却很快打消了疑虑。裴棠没有流露出半点对她的怀疑防备,更是没有露出半点马脚,呵,却没想到是自己入了他的局——天罗地网,不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

安绥反手握着匕首,说话的时候已然下定了决心,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恩恩怨怨,倘若自己现在能亲手杀了她,倒也使能解了心头只恨。

“慢——!”沈栖嗫喏,还未将话完全说出来,瞳孔骤然放大,似很是惊讶的看到了什么。

安绥只当她是在这时候使诈,倘若真要再有旁的人在,又怎么可能会见了这场面还不出气儿的。然而,那几个跟着安绥一道来的却瞧见了来人,端着十二分的小心提醒了道:“郡主、郡主……”

安绥狐疑,可却不能半点不信,侧转了头去,然而才刚转了一半就瞥见人影冲了过来。来人不是旁的,而是一个十五六的消瘦身形的少女。

安绥眼见人朝着她冲了过来只来得急稍稍避开一步,可真要让她松开沈栖她也不肯,故而顺势将沈栖推后了一步。

那裴娆扑了个空,身子狠狠往地上扑了过去,那边上正是一小片才被翻新出来的地方,许多凸起的石头还都在冒着尖头。那裴娆倒下去,半晌都没个动静,宛若晕死了过去一般。而沈栖看见她身子底下蔓延出嫣红的鲜血来。

安绥斜睨了一眼,尽是鄙夷,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狠狠叫人咬住了脚踝,吃痛的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裴娆——她的确是摔得不轻,可再怎么也不及心中近乎将她逼疯的绝望。裴娆早前将扛不住将那些不知告诉了沈氏,那个时候除了她娘亲,哪里还有什么人是能叫她倚靠的。然而沈氏到底年长,也经历过不少风浪,光是听了这话便知道是自己个傻女儿教人蒙骗了。而裴娆则是犹如醍醐灌顶,这才恍然彻悟。可那个档口,即便是有心去报复安绥,她也不可能轻易得手,可却没想到今日得了这眼前的机会。

大不了,一起死好了!

安绥挣脱不开,狠狠的朝着她踹了几脚,横声道:“还不出手!”她这话是对着的手底下人道的,可才刚说完,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紧追着而来的裴昭。

裴昭——“呵,四少爷去了何必要再反?”安绥恼恨。

要说裴昭自己却也不想再出现,方才被裴姗拉着离开就是为避开此事,哪知道半道上遇见了她这个魔王似得的妹妹。也不知怎么的,裴姗被她瞧出了马脚。而他更是没想道裴娆面上平静,可这私底下却是一个人来了。要不是裴娆身边的使唤丫鬟急匆匆的追上了他来报信,裴昭也不会知道她竟然似疯了一样过来。

也不怪裴昭没踩到裴娆会来跟安绥过不去,这裴娆的事到底是女儿家断然不能外传的大事,非但是关乎着裴娆的清白,更是关乎着人命。沈氏自然是守住了秘密一个人都没说。而这裴昭也就只以为她和沈栖有揭不开的结。

裴昭为何不想参合进来,要说也是因为他实在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瞧见了那安绥是姑子的模样打扮,他便已经想到了这一切必然跟他娘今日一反常态说要在府里头烧香祈福有关。裴娆到底是他亲妹子,怎么可能真让她胡来。

“这是镇国公府!哪里来的姑子,竟要对我妹妹下毒手!”裴昭只当没认出来安绥,嘴上虽然威吓,可却没彻底撕破脸。

安绥岂会看不穿他的心思,只消自己放开了裴娆,那人自然会忙不迭的离开,只怕就算是想要他多待一会都是不可能的。

安绥立即挥手致意,叫身后头的人都往后退了两不,将自己的脚也从裴娆的背上收拢了下来。“不挡着我道的人,自然大可随意——”

裴昭没作声,目光在不远处被人擒拿着的沈栖身上看了一眼,竟是半点愧色都没有,径自弯下身子去将地上那人扶了起来的。

而裴娆被刚才那一摔,仿佛整个人都被摔碎了骨架,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嘴唇上还呆着嫣红的血迹,全都是方才咬安绥那一口所致。裴娆自然自己不想离开此地,她要朝着安绥报仇,满心想着倘若安绥就此离开了,那她便要死了。如此一来,更是疯了一样的往回扑,像是恶狼一般。

“……”安绥忽然打了个激灵,她心中的一个念头生生叫她有种遍体生寒的错觉。为何……为何会这样?她从未将裴娆放在眼中,此时冒出的那奇异也自然不是因为她的。安绥随即转了身,凝神皱眉看着沈栖,目光透着锐利。她之前没在意,可若是经过了这么多时候还觉悟,可当真是愚蠢了——这个沈栖,只好像从头至尾都只说了短短几句话。

“哗啦啦”的一串脚步声,这地方人迹罕至,是镇国公府难得的一处清净地方,可现在……却从四面八方潮涌似得出现了许多人。

而这群忽然出现的人团团包围,竟是将安绥几人都困在了其中。

安绥看着为首的几人,神情陡然黯淡了不少,透着戚戚之色。最终,她只将目光落向了一人,“你……总是偏向沈栖。”

这原本就是个局,请君入瓮的局。昨日老夫人的察觉有意便将这事同晚上回来的老国公讲了。而裴棠自从知道安绥消失不见,便一直留了心在追寻此人。

沈氏诚然也想要找到安绥,可她没旁的办法,唯一的想到的就是将沈栖做饵,故而昨日起操办这事就大得很,请了不少和尚尼姑,巴不得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才好。裴棠再不容自己有半点差池疏漏,自然察觉了有异常,而老太爷那也正巧通知了人来。

安绥的那话是对着裴棠说的,裴棠视线也落了过去,他将自己的手环在了身边人的腰上,薄唇微抿。

“好好好……”安绥脸色愈发惨白了起来。事到如今,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一早安排好的。她这劫持的哪里是什么沈栖,倘若自己身边的是沈栖,那……如今站在裴棠身边的又是什么人?

原来根本就是个替身罢了——

安绥眼见自己被重重包围,又是被自己所爱之人设计,一颗心更是被凌迟了一般。她立在原地,只是嘴角噙着的笑意不肯放松,衣裙被被轻风撩拨吹皱,似是要将她吹碎了。

而那边被一道围着的也有裴昭和裴娆,裴娆浑身是血,这番才畅快了起来,疯癫的笑着,瞧着渗人。裴昭却是再难受不过,他这所做种种皆是落入了众人眼中,平日在人前恭敬端正的君子风仪如今全都化成了灰烬,老太爷方才看了他那一眼充满了失望不说,就是那些护卫此时眼中也竟然看自己也全都是震惊和不耻。

大太太沈氏得了消息也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见这架势,软腿发软瘫在了地上。直至婆子要扶她起来,她才回过了神来,忙是哭着喊着去了老太爷跟前,道是自己疏失此有了此事。她只一个劲的念叨自己的错处,半个字不提她那一双儿女,也是怕提了会受牵累。

那裴松也跟了过来,弄清情势,脸都气得青了,咬着牙教人将哭喊着的沈氏拉下去,他自己给要给老太爷告罪的话却被阻了。

安绥盼着裴棠和她说一两句话,可这自始至终他都没开口,更是五内俱伤。“……你为什么总是偏向她?”她这话问得声音极其轻,已经是末弩之箭。同她来的几人纷纷丢了手中武器投降,安绥如今手中不过只有一把小小的匕首能成得了什么事儿。

裴昭和裴娆也叫人带了出去,正当镇国公府的人要将那假的“沈栖”带走的时候,安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握住了她手腕,仍是不死心的认为自己这个才是真的。她看了看眼前,又看了看不远处同裴棠并肩而立的那个,神色快速翻转,重新现出光亮来,“沈栖!”

真真假假的把戏,安绥一开始信以为真,她眼前这个举止行为处处都显得局促谨慎,的确不像真的。可偏偏是裴棠身边的那个露出了马脚,拙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