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禁不住蛊惑,到底接了东西出去,她虽然口口声声告诫年纪稍微小的那个要顾忌防备菖蒲,可自己心中却约莫并未将这人看得多重,要不然也不能当真应了这事。

沈栖心想她既然肯出去一趟,自己这事也算成了一大半,这余下的可要看运气了。东街那油酥饼卖得最紧俏的一家就是在随意楼外面摆摊子的那个,平日里牙侩珍嫂十有□□就在周围接生意。

珍嫂跟裴棠多有联系,沈栖也跟着她接触过几回,知道她是个心细的。上回沈栖过去的时候就要了一块这样的葱油饼,最后叫珍娘提着笑了一句。加上她刚才递给那丫鬟的手镯,这手镯也是沈栖自从带着就从未褪下过的。沈栖此时不好往镇国公股府传递消息,也只有惟愿珍娘能瞧出端倪了。

可将一个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人身上,沈栖自己个儿也多有担心。先前这两丫鬟提了赵王还在宫中,那她便还有机会能自己使法子脱身。这边心思一转,已经将注意打到了那边小丫鬟的身上去了。

可那小丫鬟似乎对床上隔着的这只大柜子十分忌惮一样,看屋中只剩下她自己一人时候紧忙就退了几步,想要反身去外屋。

“等等——”沈栖出声制止。

那小丫鬟悚然一惊,忙不迭的开口道:“月姐姐已经把你买那什么去了,你还要怎么样?”

沈栖不由语气温柔婉转的出声询问:“你怎么这样怕我?”

“没有的事情。”小丫鬟飞快的吐了这一句就疾步走了出去,只好像屋中有什么豺狼虎豹要吃了她一样。

沈栖哑然,眼见如何都扭转不了只好由着她去了。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听见外头重新有了动静,仔细一辨别,可不就是菖蒲的声音。

菖蒲在外问还有个人的下落,那小丫头期期艾艾最后没忍得住威吓,全都交代了出来。

紧接着便听见一串脚步入内,片刻功夫菖蒲的声音便在沈栖柜子外头响了起来。“果真是不肯安分,即便你现在回去了又如何?镇国公府三少奶奶的尸体已经叫人拉了回去,世间上再没有沈栖这人了。”

这菖蒲是俯身将手撑在柜子上说这些话的,沈栖从柜子两扇门合拢的缝隙处几乎能正对上他那一双眼。那眼漆黑透亮,像是藏了晦暗又疯狂的执念。

沈栖起初听闻这话是震惊,可渐渐逼着自己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反问:“这种把戏能瞒得住几时?”

菖蒲笑着摇头,只好像是设计了一桩再有意思不过的事情,他轻轻摇着头,“只消天下人知道沈栖死于前夜的叛乱就成了。”

沈栖心中翻腾怒气,咬牙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喜欢姐姐,便想要姐姐跟我一道生活在赵王府中。”菖蒲脸上的神色又忽然转变了,显得无辜又诚挚,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再没有半假的。他更加靠近柜子,眼眸动人,嘴边还带着凝起的笑意:“如今姐姐也不是那什么破国公府的人了,自然能光明正大的进赵王府。只消王爷喜欢姐姐,姐姐也能做侧妃……或许,正妃也是可能的。”

沈栖同他不过几面,可每一回见面就更觉得此人心思扭曲,自己跟他毫无关系甚至几次见面都是冷淡至极,何曾来的什么喜欢不喜欢。思来想去,这菖蒲口中的喜欢也是因了想要将自己送给赵王好邀宠罢了。他这刚刚提起侧妃,沈栖便想到了薛年玉,心中发毛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也朝自己下手。

菖蒲听这柜中没动静,脸上的笑意更是浓了起来,“姐姐比那个薛年玉好多了,要在这王府中生存说容易容易,说难也是难……不过姐姐,我自有办法叫你能独得王爷欢心。”

沈栖叹了口气,这人分明不是愚笨之人,单单将她从城郊庄子中锁在柜子中运到此处便已经是非同寻常的本事,却不知为何偏偏非要留在赵王府为了这么点恩宠而绞尽脑汁的谋算。她心中这样想着,便疑问了出来。

可外面的菖蒲却好像有些避讳此事,神色瞬间阴郁了下来,转过身去叫她不能瞧见自己。两人相互静默了一阵,却外头却闯入了一记女声打断,沈栖瞧不见来人是谁,却听见凌乱的脚步之后有人低声心虚着开口:“菖蒲公子……”

听声音,有些像之前那丫鬟……沈栖心中暗道不好。

这菖蒲正愁没处发泄,见来的正确是这么个会擅自做主的人,心中自然恨她愚蠢,言语刻薄的训斥了一顿尚不解气,末了直接叫人去大管事那等发落。

年纪小的丫鬟禁不住吓,早已经脸色雪白跟着求饶了,可哪有人理会她。

沈栖方才问他为何不离开的赵王府的问题,也被顺势给岔了过去。

菖蒲不是傻子,方才听见小丫鬟说时就知道她是中了沈栖的圈套,试想哪有一人被抓了起来还想着吃什么油酥饼的。他将沈栖弄来颇废了一番功夫,却没想到叫这么一个丫鬟险些坏了好事。

——

再说镇国公府。

这两日发生了诸多事情教人措不及防,老国公和三少爷平安降服叛贼倒是叫众人起先悬起的心搁了下来。随后老国公入宫细禀这事,可忽然出现的广陵王之女安绥郡主却带了一具尸体来,道是府上三少夫人沈栖。

镇国公府早先有些被乱了人心,家中老夫人和两位老爷都还在宫中逗留没能回来。只有几个妇道人家,可这消息又跟宫里头接不上,安绥郡主忽然带了尸体来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楚氏彻底没了主意,稀奇这侄媳妇如何都送了命,叫人掀开白布一瞧,被那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吓得大惊之色,彻底慌了神不敢出头了。那大夫人沈氏冷笑,去问了安绥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沉默良久,旋即想起了裴棠:“三少爷呢?不是说没跟着入宫去?怎么还不见人?”

正问着话,一个小厮匆匆赶了回来,“三少爷还在城郊庄子……在找三少奶奶。”

沈氏心中一动,这样的话岂不是正好印证了安绥所言?如今还在深夜外头正在宵禁,城郊叛乱一处,京城警戒就更加严了,只消看见有人趁着夜色走动不问原委就立即抓入大牢。能得到这些消息已经不容易,沈氏对安绥也是信了五六分,正要松口时候她瞧见裴井兰远远而来,忙喊了前来辨认,心想这裴井兰跟沈栖要好指不定就能分辨这躺着的是不是真是沈栖。

裴井兰瞧过之后神情也震了几震,转过身问安绥原委——纵然身量和衣裳皆跟沈栖一般无二,可……可这脸上遍布伤口倒是叫她生疑。

安绥一番解释并无差漏,叫人无处指摘。

末了,镇国公府因着存了几分疑虑,怕这尸体当真是沈栖,不好叫安绥再抬走,只好新辟了间屋子放着,将这消息一并传于宫中和身在城郊裴棠。

过了不多时,裴棠还未能从城郊回来,圣人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褒奖镇国公急智神勇之余也提了一句的三少夫人沈栖忠烈过人,不幸为乱贼所杀等等此类。

原本还未敲定的事倒是让一道圣旨将沈栖之死做了实。

沈氏不敢违逆圣旨,立即叫人布置起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