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自从知道裴棠也离魂过来后,就心心念念着想要跟他一块法子回原先的世界,可偏那人好像十分享受这地方,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意。如今眼前竟还有旁的离魂过来的人,她如何能不激动。早将隔在中间挡着两人的纱帘掀了开来,双手撑在桌案上,探身往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宋焕章,殷切的期盼着他开口。

宋焕章抬起眼眸,目光往上从沈栖脖颈游弋而过,不经意扫见她领口微张,露出零星半抹的白皙肌肤,透着淡淡的幽香。他心思稍稍一邪,平静的心海仿佛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溅起小小波澜,不过转瞬即逝。静默了片刻转而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这也勉强算是沈栖的一个长处,她向来有这个本事能记住每个人的味道。就好比宋焕章,沈栖头一次在书院中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股松香味。当时她也并未在意,书院的学生就算是沾染了这味道的墨汁也不稀奇,可直至沈栖怀疑他就是淮生的时候,她才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处想了。平常市面上买到的松香墨并不会有这样重的味道,只可能是时常出入印刷书局沾染上的。

沈栖将这缘故说了出来,宋焕章似信非信的抬起袖子闻了一下,眉头略微皱了一下。沈栖自得,“还说你不是淮生,这凭着你这身上的气味仔细追查下去肯定能查出线索来。”

宋焕章不愿在这上头跟她纠缠争辩,薄唇轻轻抿着岔开了话题,“自然要回去的,可却不是现在。”

沈栖一听这话,神情立即就凄婉了下来,咬了咬唇脱口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宋焕章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了出来,声音低敛着道:“没有为什么。”他抬着眼,目光直然不讳的望着眼前的少女,“我们来这里难道也有‘为什么’吗?”

末了一句话,将沈栖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睁圆了眼气愤的盯着宋焕章,平复了半晌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仿佛才被人给予了希望提上了云端,还未来得及消化就又被踢入了深渊。沈栖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偏偏在这宋焕章的脸上寻不见半点戏谑玩味的意思。

“……现在,的确回不去。”宋焕章又吐了一句。

沈栖心急如焚,也大约摸透了他话中的深意,顿了顿才略微拔高了声音骄横道:“到底有没有法子的回去!”

“有!”宋焕章这个字说得爽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沈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这时候还有什么事能比回到原先的世界更紧要,她小心翼翼的倾听着从宋焕章口中出来的每一个字,唯恐少听了半个会有什么疏漏。

“要很大一笔银子。”宋焕章面目平静的说道。

真是连遭重击,沈栖现在身上统共也就几十两散碎银子,再要多她也拿不出来,不知道宋焕章口中的这个“很大一笔”银子究竟是多少。沈栖斟酌了许久,才神情艰难的朝他开口发问,“怎么……怎么回去还要花银子才行的吗?”可按照她如今的这个情况来看,一辈都不能回去了。

宋焕章见到她眉头轻轻拧着,已经透出了两分哀色,颇叫人可怜,他轻咳了一声才道:“关健的确是在龙骨庙,到底是怎么个缘故造成的现在还不知道,需要银子也都用在这上头。”

沈栖这也就明白为何宋焕章这样着急着挣钱了,挣扎了片刻神色恹恹说道:“就算是我如今在镇国公府里头也没法子弄到银子……”离魂来这后沈栖的日子过得磕磕巴巴,说起这银子的事,忍不住长吁短叹,再一想回去原来的世界需要一大笔钱,反而连着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宋焕章低下头去整理之前接的几个生意,他在这边遇见沈栖是意外,可接的活不能落下,恍似无人一般的做起了自己的事。

沈栖被冷落了一阵,自己也捋顺了,一抬头看见宋焕章倒是从容闲适不见耽误事,立即挡住了他即将要下笔的地方。

……

“南北文会就要开始,依照同文书院的惯例,在每个单项中获胜的都会有一笔可观的银子奖励下来。”僵持片刻,宋焕章将这事吐露给你沈栖。他手中提着的那只笔沾饱了墨汁,悬了半晌终于从上头掉下了一大颗墨珠,正好落在沈栖的掌心。

沈栖也不气恼,仿佛正沉浸在那话中,在估算到底是可分可行,最终却摇了摇头,“不成,我哪里有把握能在这上头取胜。”

宋焕章神色淡定,反问道:“怎么不能,中秋诗赛你不就得了宫中赐下的桂枝。”

这话偏巧不巧戳到了沈栖的隐痛,诗是那日情急之下剽窃裴棠的,如今自己和他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哪里还能偷他的诗句来用。沈栖离魂前在诗书上实在懒散,如今脑子里记得的几首都是裴棠的。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裴棠,就叫人四处收罗了他的诗来读,久而久之就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不成!我写不出来!”

宋焕章见她此时情绪不稳,像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再要多在这事上周旋片刻只怕真会惹她气急而怒。“诗你不用愁,只要你肯出面……”

言下之意是只要沈栖在人前做个幌子,其余的事情一律不用自己操心,沈栖狐疑不决的望着他,将心中猜疑都倒了出来:“那你自己为何不……?”

宋焕章慢无声息的笑了一笑,“我这离魂来占的身子也未见得有多好,形势逼人。”

沈栖体会出他这话的深意,顿时有种同道中人应当惺惺相惜的感觉。再一想,原来是裴棠如今阶层跟他们不一样了,难怪怎么都团结不了。而宋焕章的那个逼人的“形势”只怕也就是宋景元了。

沈栖在国公府也有种四面楚歌的意味,并不想出风头,怕南北文会的奖金是烫手的。她并未当即拍板定下来,只说还要回去考虑。

沈栖回去躺在床上一想,才觉得这事还有些玄乎,她之前被巨大的惊喜所包裹着,也没仔细去考虑宋焕章说的是不是真话,万一……要是诓骗她的呢?

开口就提钱的事,总叫人觉得不稳妥。

沈栖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日打算找奉灯再出去一趟。奉灯当即垮了脸,心中嘀咕,不是昨个才出去了一回,怎么今个又要出去了。她昨日在院外的巷子中等着沈栖,整个人都在提心吊胆,就怕沈栖一气之下跑了。“姑娘还在病里头,这一总出去怕是不好。”

沈栖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似懂非懂,“怎么不好?”

奉灯斟酌着要说,那边裴娆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见到沈栖还是余气未消,轻轻的哼了一声,撇着嘴道:“娘让我来找你一块去朝霞寺烧香。”

“烧香……?”沈栖一怔。

裴娆本就不情愿跑这一趟,都是被沈氏逼着过来的。沈氏看这两个好似久不一道走动,被外人问起来实在说不下去,就不轻不重的问了裴娆两句,让裴娆来喊沈栖随她们一块烧香去。

不见那边回应去还是不去,裴娆就娇哼了一声,“你这么不爱出门,上辈子肯定是乞丐!”

“……”沈栖瞠目结舌,心中默默然辩了一句你上辈子才是乞丐。“谁说我不去的!”她立即起身收拾了跟裴娆过去沈氏那边。一路上裴娆半个字都不跟沈栖说,恨不得小跑着和她远开距离。

到了沈氏那,裴娆腻到她身边,苦着脸抱怨起来,“娘,我过去的时候她还没醒呢,叫我好一阵等,有她这磨蹭的功夫,干嘛不把薛姐姐也一道带上?”

沈氏脸色稍稍寒了下来,透出几分告诫意味瞪着裴娆。

裴娆心头一虚,努了努嘴,虽然有些不甘,可到底不敢争辩。

沈氏只觉得自己真是将裴娆宠得脑子都没有了,如今薛家那两个打的什么心思府里上上下下还有谁是不清楚。可自己这女儿却好像是迷了心窍一个劲的要往那个薛年玉的身边靠。非但是跟她形影不离,还总拉着薛年玉到大房来。沈氏真想知道薛年玉到底给裴娆灌了什么*汤!再看坐在一旁的沈栖,沈氏觉得相较薛年玉,沈栖才好拿捏。转念又想到接回府的那个颇有能耐,这才短短多少功夫,京城里就都知道这位裴三公子了。

沈氏怄了气,揉着发疼的胸口想起自己早就调查清楚了这流落在乡野的裴棠资质平庸,不然她多的是办法让他回不来。可怎么这一回来,整个人都好像变化了一样。沈氏起先不过是想装装大度,可没想到接了这么个麻烦回来。裴棠如今越发的厉害本事,她就越要笼络住沈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