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纳卡莱。
“快!”
夜幕的掩盖下,奥斯曼帝国近卫军军官苏奈低声说道。
在他身旁十几名士兵推着一门前装线膛炮,在泥泞的土地上艰难前进着,旁边是几匹驮着弹药的马匹,而在他们右前方,是一片绵延的废墟,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在废墟中触目惊心,空气中充满了腐尸的臭气,最近的一具腐尸就在距离他不足两米外张着嘴,诉说那些恶魔的爪牙们是如何的凶残。
当然,苏奈和他的士兵们没兴趣管这个,他们就像终结者里末世中的抵抗军一样,小心翼翼地行进着。
蓦然间一道光柱扫过。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卧倒在混合着血肉的腐臭烂泥中,然后那光柱从他们头顶扫了过去,在那光柱的下面,是一艘正在缓慢航行的黑色巨舰,高耸的烟囱在夜幕背景上喷吐浓烟,一盏盏电灯的映照下,那些向两侧伸出的炮管看着狰狞恐怖。这是明军巡逻的巡洋舰,明军只是登陆了伊斯坦布尔,但却没有在达达尼尔海峡两侧登陆,而达达尼尔海峡却是通向伊斯坦布尔的咽喉,这条一百多里长的海峡,最窄处仅有三里,别说线膛炮,就是滑膛炮都能封锁。也不知道是过于狂妄了还是怎么着,总之明军在用舰炮把沿线堡垒轰成废墟后,并没有让步兵登陆控制,只是以战舰不断巡逻,炮轰任何进入他们射程的奥斯曼人,以阻止后者攻击那些运输货物的武装运输船。
这也就给了奥斯曼军以机会。
这些天里,无数奥斯曼勇士就这样推着大炮,勇敢地冲进明军那些恐怖的舰炮射程,向着侵略者射出仇恨的炮弹。
苏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警惕地盯着海上那个射出诡异强光的黑影,直到后者逐渐驶远了他才松一口气,再次朝部下的士兵一招手,他以最快速度把大炮推到距离海岸不足一千码的一处高地上,然后一边用树枝伪装自己一边架设这门十磅炮,这还是当年从大明购买的,现在成了他们抵抗大明的主要武器,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快,准备!”
他突然说道。
就在同时,南边的海峡入口方向一艘大船缓缓驶来,船上的灯光映照中,可以看出这是一艘普通的运输船。
那些奥斯曼勇士立刻开始为他们的大炮装填弹药,他们当然不会傻到攻击明军巡洋舰,就这十磅炮打战舰完全笑话,他们一炮最多让那些钢铁巨兽掉点漆,接着后者一轮齐射他们就尸骨无存了,他们勇敢但不是无脑,所以他们攻击目标是运输船。
很快那艘比巡洋舰还大的运输船就进入了他们射程,当到达距离他们最近处的时候,苏奈毫不犹豫地猛一挥手。
“开火!”
他吼道。
那门十磅炮的炮口火焰喷射而出,一枚酒瓶子粗的实心炮弹骤然飞出,瞬间在那艘运输船的右舷撞出一片火星。
“装弹!”
苏奈吼道。
就在同时运输船上探照灯突然亮起,刺目的光柱一下子就罩住了他们所在的位置,高地上忙碌的身影和那门大炮再也无所遁形,紧接着在那艘船上一点火光亮起,还没等那些奥斯曼炮兵装完炮弹,五管速射炮的一寸炮弹,就像狂风暴雨般在他们周围炸开
苏奈惊叫一声,就在两米外一枚炮弹炸开瞬间,纵身跃起扑向旁边土坑,但也就是在同时他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没了。
“检查损失!”
在距离他两千码外,一万八千吨的武装商船太平号上,船长谢盛无语地说道。
“没损失!”
他身旁的大副趴在右舷护栏上拿手电筒照了照中弹处,看着那个很明显的划痕说道。
的确没损失,虽然大明产十磅线膛炮可以轻松打到这里,但就那实心的铅制炮弹,硬度和两寸厚的钢板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东西,要是在这样距离上铅弹还能打穿钢板就是笑话了,要是打上层建筑上,或许还能造成点损失,但打在船壳上唯一的伤害也就是掉层漆了。
“玛的,这些疯子!”
谢盛骂了一句。
“继续前进!”
他抽出一支烟一边点烟一边说道。
“长官,太平号报告,遭遇攻击,已消灭敌人,无损失!”
五分钟后,远处正准备掉头的威海号巡洋舰上,一名军官向舰长报告,这艘巡洋舰就是苏奈看到的那艘,不过这时候离交火地点已经差不多有四里远,而且被恰纳卡莱城堡的废墟阻挡住了射界。
“这招不错,够阴险的。”
舰长笑着对一起喝茶的大副说道。
好吧,明军就是故意这么干的,用战列舰主炮先把奥斯曼人的岸防堡垒和重炮摧毁,然后用巡洋舰不断巡逻,发现奥斯曼人就一顿炮弹,总之把那些有威胁的重武器全干掉,剩下无非就是些十磅二十磅野战炮,就算能攻击到明军武装商船又能如何。大明的商船早就淘汰木制了,现在全是几千甚至几万吨钢制蒸汽巨轮,这东西因为要承受货物本身那巨大重量,另外还有远洋航行的海浪冲击,船壳甚至比小型巡洋舰都厚,十磅二十磅野战炮想击穿它,那完全就是笑话。
用开花弹还有点威胁。
但就算奥斯曼人当年从大明购买的开花弹,那也是只装少量黑火药的,一枚二十磅野战炮的开花弹,也无非就装两斤火药,就那比手榴弹稍大点的威力,打在万吨巨轮上能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那还是药盘引信,得把时间定得相当准确才能保证在船上爆炸。
而奥斯曼人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自己终于有攻击大明商船的机会了,然后前赴后继地不断跑来,同样也不断被武装商船上的炮火撕碎,而伊斯坦布尔被攻陷,又逼着他们别无选择继续向这些商船进攻,以切断登陆明军的后勤线,于是他们就像飞蛾扑火般,一批批不停地前来送死。
“围猎水牛是不假,可那是狮子老虎的活,实在不行野狼也能凑合,可一群小猫咪能有什么用处?”
大副笑着说。
就在他俩的笑声中,太平号缓缓从旁边驶过,右舷那个斑点倒是更像装饰品。
而这只是这条狭窄海峡中最司空见惯的一幕,那些丝毫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这些家伙枯燥乏味生活中,一个还算不错的小玩具的奥斯曼勇士们,每天都在英勇地寻找一切机会,辛辛苦苦地推着他们的大炮,向那些海峡中航行的大明武装商船展现他们的怒火,然后被那些水兵或者预备役的船员们,快快乐乐地用速射炮轰成渣渣。
不仅仅是如此,为了夺回伊斯坦布尔,奥斯曼人还在想尽办法地企图切断这条航线,比如说自杀式攻击的帆船,顺着水流往下放纵火船,派水性好的勇士玩蛙人特攻……
也不知道他们的蛙人如何追赶十节的轮船,更不知道他们准备让蛙人如何爬上好几丈高的光滑钢板,总之这时候的奥斯曼人充分发挥他们的想象力,以各自脑洞大开的方式,向这些万吨巨轮发起一次又一次充满乐趣地进攻。当然,所有进攻都最后变成了笑话,庞大的体型,厚达一寸甚至两寸的钢板,数量众多的一寸甚至一寸半速射炮,让这些武装商船成了令奥斯曼人绝望的钢铁堡垒。在他们一次次徒劳地进攻中,这些钢铁巨轮不停地穿梭于这条海峡,满载着数以万吨计的各种物资驶向伊斯坦布尔,巴统,波季,支撑着明军在奥斯曼境内攻城略地。
同样此时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南部,在蜿蜒流淌的底格里斯河上,一艘艘柴油机驱动的内河平底船排成了长龙,满载着所有明军的需要的物资逆流而上。在这些平底船两侧,是不计其数的明军骑兵和步兵的武刚车,它们带着滚滚沙尘,在空旷的荒漠化草原上不停向前,就像一把利剑般直插奥斯曼帝国腹地,所过之处城市变成了废墟,乡村变成了火海,他们如同传说中的魔鬼般扫荡着这片土地。
抢走财富,杀掉所有敢于抵抗的男人,抓走所有他们看上的女人。
就像这些人的祖辈一样,一手拿着经书一手拿着剑,信我者兄弟,不信我者死,随着他们脚步的向前,随着杀戮的蔓延,圣教的光芒从东方逐渐向前照耀着越来越广袤的土地,而旧的宗教就这样在火与鲜血中消亡了,新的信仰就这样在火与鲜血中建立起来了。但无论此时这里发生过什么,只要抹去所有文字的记载,那么两百年后都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了,两百年后,火与鲜血送来的圣谕书,就是这里所有人神圣不可侵犯的……
信仰。
“信仰,我需要你们信仰真正的神灵!”
大明帝国寿宁藩的国都寿宁城,或者说原法属西班牙岛首府海地角的军营内,大明驻寿宁总理大臣吴忠说道:“我承认我们的目标,或者说皇帝陛下的目标是一统这个世界,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你们看到了我们是如何管理属国的,这里的人民自己推选首相,这里的人民不用向帝国缴一分钱的税,甚至寿宁王都不需要他们来供养,反而寿宁王还自己掏钱来帮助他们建设,你们看看外面那些你们之前同胞们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们是多么喜欢这样的生活。
而我们皇帝陛下征服世界的目的,就是让这个世界上所有那些还在君主du裁统治下的人民,全都过上自由富裕的生活。
如果这也算侵略,那么……
就算侵略好了。
人民不应该害怕我们,我们不是征服者,我们是解放者,是把他们从君主和贵族手中解放出来的正义之师,将赐予他们和平幸福生活,未来他们不会有战争,不会有饥荒,世界大同。所以害怕我们的是君主和贵族,他们用谎言欺骗民众来充当他们的炮灰,但我们无法让你们的同胞明白这一点,毕竟我们之间的隔阂太深,这也正是悲剧的所在,我们不得不用战争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他们能明白这一点,不再为君主和贵族卖命,那么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有战争。”
“但你们需要我们改变信仰。”
他面前一个法兰西共和国的流亡者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的,这是陛下唯一的要求。”
吴忠说道。
“但是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千年来是谁在和君主贵族们狼狈为奸压榨人民?难道不是那个需要你们购买赎罪券的神灵?君主和贵族是人民的敌人,难道教会就不是了?一个需要人民用血汗钱来供奉的神灵算什么神灵?真正的神灵对人民只有赐予而没有任何索取,而我们的皇帝陛下就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坚信他才是真正的神灵,而不是你们那个什么上帝。
而现在,皇帝陛下要把他恩赐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那么接受他恩赐的人,难道不应该信仰他吗?”
他面前一帮法国流亡者面面相觑,当然,他们也肯定不是傻子,吴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一个交换而已,大明支持他们东山再起重建共和国,但条件就是他们必须皈依圣教,并且以后法国成为大明属国。当然这个属国就像这里一样,是完全自治的,最多以后再封个女儿,虽然这一条没说但估计少不了,当然只是一个虚位的君主,不会干涉他们如何管理国家,甚至都不需要国家的税收供养,寿宁王的所有生活来源都来自对领地一些经济上的垄断经营权。
但这个是可以接受的。
要知道寿宁王自己还得交税。
这应该算是一个很合理的交换,至少对他们这些流亡者来说完全是合理的,毕竟就算没有他们,以明军的实力,征服法国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有他们无非少死几个士兵,而大明有三四亿人口,就不缺士兵,他们却可以重建共和国,哪怕是有个虚位君主的共和国。
“阁下,我愿意向大明皇帝陛下效忠!”
其中一个人首先站起身鞠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