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结束了,康康已经闭上了眼睛,看着对方轻轻颤抖的睫毛何云峥有些失笑。转过身换衣服的时候,刚刚还闭着眼睛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映着何云峥的动作。
何云峥身材略微偏瘦,不像大多数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同龄人一样瘦的能看清楚每一根肋骨。穿上衬衫的时候风一吹衣服总会微微鼓起来,给人一种这个人很单薄的错觉,而现在康康眼中何云峥的骨骼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康康看过的人大多是柔软纤细的女人,她们大多数脸上都擦着自己叫不出名字的粉,身上散发着某种香味,走起路来小腿挺直拔高,脚下哒哒哒的鞋跟声清脆响起。
何云峥与这些人是不同的,但如果说这是男女之间的区别好像也不准确,康康自己的父亲也是男人,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烟味,不管衣服洗得有多干净那种味道就好像是融入骨子里面一样。平常这个人他也没想过要亲近,康康不觉得自己讨厌父亲,甚至应该是喜欢的,但他又不喜欢接近这个人。
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不管怎样他都觉得喜欢,依赖,也心甘情愿的为他做出一些改变,比如开口说话。
“怎么了?”何云峥看着康康出神的样子,走过去伸手轻轻的覆盖在他的额头上。这孩子太乖巧了,常常让他有一种对方就算是生了病也不会说出来的错觉,温度正常,刚刚想把手拿开另一只小手就覆在了自己手背上。
康康看着何云峥,“没什么。”他往里靠靠,让出位置。心里想的则是对方一会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就躺在躺在带有自己体温的地方,他们的温度会融合在一起……
说不清的*从心底蔓延滋生,自己手掌和对方接触的地方似乎都有火焰在燃烧一样,他垂下了眼睫,挡住了眼中的情绪,松开了何云峥的手。对于这种陌生的忽然汹涌而出的热情,康康有些害怕,他甚至觉得这是某种罪恶……就好像,深海里巫婆将药水递给人鱼公主,王后将苹果递给白雪公主一样。
是罪行。
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一个温暖的身体钻了进来,何云峥把康康抱到怀里,看着对方轻颤的睫毛说:“早点睡吧,早睡早起。”
孩子健康成长少不了家人给予的那份爱,自己毁了这个孩子的家,就要补偿给他一份爱。他没有那份爱,也可以做出一些很像是出于爱的行为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轻轻的抚着孩子的后背,两个人渐渐都进入了梦乡。
何云峥是一个小城里面出来的学生,他家里虽然称不上贫穷但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现在要多养活一个孩子身上剩下的余钱根本不够。何云峥倒是有许多赚大钱的方法,但是手里面没有启动资金也是枉然,康康这孩子身边离了人他也不放心,就在空闲的时间写一些东西给杂志报社投稿。
数不清多少年的流离,何云峥不仅搜集了大量的资料,自己的学识和视野也有了提高。开阔的眼界,深厚的底蕴,流畅的文笔……很快他就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原创作者。
生活的基本问题算是解决了,何云峥坐在康康身边,“你想要上学吗?”上学也许要麻烦一些,比如说何云峥不是康康的监护人,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监护人是谁。
康康看着何云峥,脸上没有表情,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他端坐在小椅子上,手里拿着还没择完的豆角,“你希望我上学吗?”他问道。
何云峥手里继续择菜,温和地说:“与你同龄的人大多数在学校都读过几年书了。”康康抿抿唇,将手里的豆角扔到小盆里,何云峥看着他继续说:“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尊重你的选择,说实话如果你想上学我可能还是要麻烦一番。”
“那就不要去了,反正我要学的东西你都能教我。”康康偏着头,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
“你一直都不愿意叫我老师。”何云峥说道。不管是在蒋家的时候还是到了这里康康都不愿意叫自己老师,对于他这个一直兼任老师保姆两个角色的人。
康康垂着头,拿了一只豆角,动手择菜,他能感受到何云峥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我记得今天下午你有一节课,我们一起去。”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何云峥也没再纠缠,是不是老师都无所谓,刚刚会问起不过是一时好奇。反正他也不知道做过都少人的老师了,这孩子也许是小孩子心性某种心血来潮说不清缘由的坚持,也许是任性都无所谓。
“是,我下午有一节课,教室很大,所有的学生都坐不满。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坐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
康康点点头。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样,只要何云峥上课康康能跟过去就跟去,不能去就在家里等着他。他很聪明,在学习上有举一反三的能力,何云峥给他讲解知识将常会成为一种让两个人都舒服的享受。
寒假,何云峥带着一个孩子回家,他父母很欢迎,但是二老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
何妈妈看了何云峥一眼又一眼,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了实话,“前几天郦家来退亲了,还有这个……”伸手将一块新打出来的银锁放在何云峥面前。
“为什么?”何云峥拿起银锁,这块锁头与何云峥从小戴到大的那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出于一人之手。如果他记得没错,当初那家银匠今年已经五六十岁了,在四五年前就将祖传的技艺交给儿子了。银匠家儿子的手艺不如父亲,老银匠有时候还会叹气,这块银锁看样子却应该是老银匠打的。
何妈妈又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是哀叹还是可怜的神情,“郦家的丫头休学一年,听说……是怀孕了……”
康康靠在何云峥身边,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沉默了许久,何云峥才“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何妈妈抬起衣袖抹着眼泪,她自然不想这件事是何云峥,如果是自己儿子两家不过是一场酒席的事儿。以何云峥的品行也做不出这种事情,郦雨歌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也是个有主意自爱的……再往深想……
当年在小湖村,郦雨歌对于在人贩子手中的事情一笔带过,何云峥知道郦雨歌刚刚到小湖村不久流过一次产,这还是村子里的人什么时候顺口说的。那时候郦雨歌身上的病有一半是在月子里做下的,现在想想大概是刚刚流了产没得到休养还每天算计着逃跑的事情,之后流了产应该也没人心疼她,更没人帮她调理身子。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也说不好……
何云峥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眼郦雨歌,不管怎么样,这个女孩子在以后会不会与自己再有什么关系他都希望对方能够过得开开心心健将康康的。
“带些东西过去吧。”何妈妈也知道自己家这儿子的性子,就算郦雨歌不与何云峥在一起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何云峥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何妈妈拿出一个小袋子,“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养身的,还有你爸爸开的几包养胎的汤药,一起拿过去吧。”
康康眼睛盯着何云峥,什么也没说,也能让人感到他的不安。何云峥拍拍康康的头,“一会儿我就回来。”
外面正下着大雪,早上才扫过的地又覆上了一层白雪,何云峥脚下印下一个一个的脚印。康康忽然追了出去,有些执拗的盯着何云峥的背影,脚印。何妈妈听何云峥说过一些这孩子的情况,也明白大概是心病,看这孩子追着人出去就怕对方再生病。小孩子大多不爱吃药,有时候吃进去也是吐出来,非常不好照顾。
何妈妈追出去看这孩子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忽然有些心软。她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就好像是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兮兮的,小心翼翼的,连呜咽鸣叫都轻轻的,生怕惹人不耐。伸手拉了拉孩子被风吹凉的手心,“回去吧,外头太冷了,小心生病。云峥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担心。”何妈妈本想说你要是生病云峥就担心了,但看这孩子的样子却又不忍说了。
何云峥家在村子里最北面,郦雨歌家在最南面,平常步行是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天上飘雪,路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的,有车辙的地方沿着车辙走,没车辙的地方一脚下去不小心就能没下去半截腿。何云峥走到郦家的时候鞋子里面已经灌了半下子雪,手指冰凉,手臂间夹着一个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