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的山壁之中,风气肆虐,两位皇子并肩而立,黑袍与白袍一同飞舞,一同远眺石壁外的风景。
黑压压的妖兽,除了拱起巨大寝宫宫殿的那些,其余的全都涌向这座红山,于半里地外,毫无例外的绽放爆裂,溅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那个姓宁的......跳出去了?”
李白麟的面色并不好看,眼底有一丝阴鸷,外面妖兽漫天,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慌乱。
被劈开的真龙皇座,破碎的石屑,有些还在两位皇子的脚底打转,有些则是被逆风吹动,坠下红山断壁。
两人身后的通天珠,被红山不断传来的摇晃所震碎,不仅仅是通天珠,整座红山的廊道,囊括着诸多阵法和布置,都被震碎,这意味着,大隋千百年来在这座红山辛辛苦苦的经营,都化成了泡沫......
李白麟花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艰难告诉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当他来到红山断壁缺口之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少年,抱着自己的“金丝雀”飞出红山,下坠之中撑开一柄油纸伞。
身处山石腹地,李白麟的视线被妖兽潮水所阻挡,那两道看起来“神仙眷侣”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李白麟辛辛苦苦要打的算盘,很可能就被这个姓宁的给破坏掉!
徐清焰是自己计划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环......狩猎日后,将由他亲自入宫,送给父皇,这个姓宁的胆大包天,带着自己的“禁脔”跃下红山,看样子是要远走高飞了?李白麟面色阴沉,龙有逆鳞,触之则怒,宁奕这一路上已经触怒了自己太多次,唯独这一次,他真的忍耐不了。
站在李白麟身旁的二皇子,面色同样不好看,只是李白鲸的眼神里,多了三分若有所思,他在心底缓慢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自己的老师以十境修为出手,都被宁奕跑了?进入红山之后,二皇子便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心底无比清楚的一点,是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姓宁的蜀山小师叔,此刻已沦为东境琉璃盏中的一根灯芯。
眼底的愤怒无法隐藏,李白麟攥了攥拳头,他感应自己身体内的星辉已经复苏,他站在石壁断口,已经准备跃下,亲自出手,在红山地带追杀宁奕......
没有等他真正实施举措,红山轰然一声,那座恢弘寝宫以迅猛之姿,凿破大地,涌出地面。
那头远古狮子的复苏,让李白麟面色抖了抖,硬生生止住了跃下红山的冲动。
三皇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他忽然明白了红山震颤,妖兽暴走的缘故,再联想到宁奕从奇点跌坠出来,落在自己面前时候的狼狈,这些事情......恐怕都是这个姓宁的折腾出来的。
他远远眺望,黑云压山山欲摧,纵身一跃看起来豪气干云的两个人,瞬间都被妖兽的影子吞没,这让李白麟有些担心......宁奕死了最好,一了百了,如果徐清焰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两位大隋皇子,站在孤立无援的红山山腹,外面阴云低沉,妖兽嘶吼。
忽然之间,头顶开出一片太平。
有个温和的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
“两位殿下无须担心。”
李白麟眼底的戾气顿时烟消云散,他低垂眉眼,对于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每年佛门和道宗的俗世领袖,都会来到天都城给自己的父皇贺寿,而这道声音的主人并不常来,天都城里的大人物,都希望这位灵山客卿安心待在东土,少些走动......涅槃境界的大能,大隋扳指头都能数过来,每一位涅槃境的走动,都少不了要惊动一些风云,而这位灵山客卿,在继承菩萨道火得证果位之后,几乎没有单独出行过。
他到了,便等同于她也到了。
李白鲸眯起双眼,轻声笑道:“见过瑶池圣主,宋天王。”
红山上的两道身影,闻言之后,微微抿唇,不言也不语。
天池位于长白山,又称之为瑶池。
所以天池圣主和瑶池圣主,这两种称呼,无论哪一种都可以,女子来自西王母庙,按道宗门内的教义礼仪,就算是直呼娘娘也并无不妥,至于她身旁的男人,喊一声天王,喊一声明王,都算是其独有的尊称,灵山的俗世客卿极其稀少,都是与菩萨前世的涅槃火焰有缘,以两位大隋皇子的身份地位,喊一声宋客卿,其实就可以了。
李白鲸顿了顿,问道:“两位是特意赶来的,还是特地来平妖司接人路过的?”
瑶池圣主轻声道:“都有。”
李白鲸立马心领神会,笑道:“我给朱砂姑娘准备了一些薄礼,回到天都之后派人送去,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蹲在山顶上的宋伊人瘪了瘪嘴,对这一套丝毫不感兴趣,这两位大隋皇子争来抢去,这几年来没少派人讨好自己,道宗和佛门的利益纠葛复杂深远,各处一方,但是拉拢了自己,就等同于有了两派最大的靠山,几方人马,诸多风雨,有来有往。
宋伊人不喜欢复杂的权谋斗争这一套,他不喜欢仗着自己的身份当一个棋手,更不喜欢在棋盘上当一枚棋子,他喜欢骑马驰骋天神高原,喜欢拔刀意气之争。
所以对于这两位大隋皇子,人前人后,他都是直呼一声“姓李的”,以他的身份地位,一声称呼也无所谓,两位皇子一笑了之,至于那些邀请,无论重要不重要,有没有必要参与,宋伊人一律敬而远之,一心只想着抱着朱砂丫头在被窝里睡大觉。
蹲在红山山顶上,宋伊人眯起双眼,打量着宁奕......这个躺在山石上昏过去的少年郎,看起来颇为狼狈,单看面容,三分单薄,七分清秀,倒不像是个狠厉的主儿,听说他在天都城里跟应天府的青君硬撼,脾气倔,不好惹。
虽然身处北境平妖司,但是宋伊人向来看得很清楚,四座书院的脉系早已经不纯粹了,青君也好,其他的几位大君子,背后都沾染了皇权的气息,除了被孤立的白鹿洞书院,另外三位大君子都有过递信北境的行为,可能是瞅准了自己在北境一定会回去,不管以后是在须弥山还是长白山修行,总绕不开天都的这道门槛......这些人的算盘都没有打错,宋伊人手底的几枚玉符,除了长白山和须弥山各有一枚,其他的都是通向天都,但这几年他还真的一屁股坐下来,扎了根,不从在北境挪动过半步。
渐渐的,那些天都远道而来的书信,便越来越少,直至没有,这些书信的寄来,宋伊人原本是有些“心生感慨”,毕竟自己区区一个平妖司玄字铁骑的持令使者,何等何能得到如此多未来大人物的关注和邀请,这些书信的质地很好,选的都是天都最上乘的纸张,甚至可以用来喂马,更多的是被宋伊人挂在玄字骑茅坑门口......世态炎凉,他看得清楚,真心欣赏还是虚情假意,字里行间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时间能够说明一切,最后玄字骑茅坑门口没纸了,麾下有人怒骂天都那些权贵都是些跟风站队的。
宋伊人离开长白山的时候,没有带走一样宝物,神兵,利器,都没有,他身上的三柄长短刀,是来到平妖司之后拿战功交换的,他就只带了一个朱砂,远赴北境,成了最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大隋天下都知道,道宗和灵山的两位涅槃大能,只有他一个独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位大人物,会放任自己的儿子,以这么一个卑微的姿态走入北境高原,平妖司的高层亲自出手,抹除了宋伊人的痕迹,所以除了这一列形影相随知根知底,早已经是生死兄弟的玄字铁骑,其他人并不知道,在这片草原上经常会撞见的,这个看起来有三分公子哥气度,却毫无纨绔作风的年轻男人,背后竟然有如此强硬的态度。
宋伊人拜托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某一年来到天都的时候,不经意传出一句话,于是那些书信便渐渐减少,最多的也就持续了一年半,最终销声匿迹。
那一句话,并不是警告,也不是不愉的态度。
两位象征着道宗佛门最高点的夫妇,说的那句话,大概意思是:道宗和灵山,不会对自己的独子有一丝一毫的资源倾斜。
大隋天下太大,值得交好的人太多,谁也不知道宋伊人会在北境待多久,道宗和佛门的大腿的确很大,但也要抱得上,宋伊人每封信都会回,但每封信都只会让朱砂丫头代笔,写上言简意赅的谢谢二字,绝不多言,于是很多人不愿意做无谓的努力,送到玄字骑的书信便越来越少......原本是大君子亲自手写的书信,可能是因为诸事繁忙,最后变成了不知谁代笔的问候,最后纸张的质量,连狗也嫌,被朱砂抱着扔篝火里一把烧了。
宋伊人看着宁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厮敢情是被大隋皇子逼得没办法了,这才跳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