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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算, 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甘棠平声重复了一遍, “把东西还回来。”

微子启看着甘棠,目光自平七武三几人身上划过, 温声一笑道,“这几人并不敢与子启动手, 圣巫女您看样子受伤不轻, 将东西留下, 领着人回营地养伤罢。”

平七面色涨红, 终是握紧拳头, 猛地抬头看着微子启大声道,“还请大王子把东西还回来, 圣巫女是我们大殷的守护神!不许对她不敬!”

微子启有些讶然, 再看向甘棠, 就带了些探究之色, “若圣巫女想嬴斗猎,方才何必费劲相救子启,圣女万人崇敬, 既不是追名逐利之人,这一战, 让于子启又有何妨?”

甘棠听他问起, 便静声道, “救你是因为此次为邦交田猎, 我大殷王子若死在这里, 必定让周边小国轻看,失了国威总归有些不好。”

田猎的意义本就在于兵事微服,商王请甘棠下场,一来是想试试圣巫女的水平,二来本就是担心微子启不能赢,夷族常年以狩猎为生,能在林子间来去自如,若没有甘棠,这一场斗猎,大殷多半是要输的。

再者圣女万人敬仰,这点小比赛,是决计不能输的。

不过这些话,就没有摊开来说的必要了,大家心知肚明。

微子启没有归还的打算,甘棠不再废话,抬袖挥出一掌,三两下就将微子启制服了。

她年纪是小,也确实受了重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十年来,几乎是刚能走,便被甘家暗地里填鸭式培养训练,眼下虽是重伤在身,十招拿不下微子启,二十招也是可以的。

耳畔尽是莫打了莫伤和气的劝和声,却无人敢上前掺和。

甘棠将微子启踩在脚下,朝唐亦抬了抬眼,温声道,“把东西还回来,十个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莫要浪费时间。”

唐亦看了看不得动弹的微子启,额头上冷汗淋淋,忙不迭地把东西如数还给了小六,复又在甘棠面前跪拜磕头道,“小人冒犯了圣巫女,求圣巫女饶命,放过王子罢……”

甘棠示意平七收拾好东西,松脚放了微子启。

微子启自地上坐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捂着已经动弹不得的手臂朝甘棠拜道,“不曾想圣巫女这般深藏不漏,子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甘棠点点头,领着平七几人走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密林间。

唐亦顾不上脏污,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感慨道,“她怎么能这么厉害,个头看起来不高,没想到身手这般了得。”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都说她栖玄鸟而生,定是神明降世了,外头的百姓子民们,不知多崇敬她呢……”随在身旁的孔三不住咂舌,说的滔滔不绝。

旁边唐亦见微子启脸色不好,忙接过话头道,“道听途说不可信,三儿你别叨叨了,这里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既然圣巫女拿了第一,我们再往里走也没意思,不如一道回去罢。”

深林里危险重重,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再往里走不但难有收获,还会有性命之忧,和命比起来,其余自然不算什么,微子启未再言语,几人追着甘棠的方向,一道出林了。

殷受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待说话,察觉背后来了人,转头去看见是三两个妇人急忙忙从村落里出来了。

一人捆着个三五岁大的小童,另两个手里各自抱着个啼哭不止的婴孩,急匆匆气喘吁吁。

殷受猜到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看了眼形容狼狈的甘棠,负手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当前的妇人面色蜡黄,枯瘦如柴,上前对着甘棠砰砰跪拜,举着手里的孩子,一脸谄笑讨好,“贵人看看这娃,刚生没多久,嫩得很,可要买了去。”

那谄媚贪婪小心推销的模样刺痛甘棠的眼,她心痛窒息,呼吸困难,为这身为人母却麻木漠然的表情。

甘棠腾出一只手,四处摸了摸,这才发现她出来的急,压根没带朋贝,抽了头上的骨簪递给那妇人,将哭泣不止的孩子接过来了。

妇人大喜过望,拿个破布把骨簪包了个严严实实,生怕甘棠反悔一般,跪拜了两下就快步跑了,不一会儿就没踪没影了。

另两个有样学样,把孩子往鲜嫩可口的面上夸,夸得甘棠胃里翻江倒海,如此甘棠剥了外袍,脱了一双鞋,将另外两个孩子换下来了。

殷受在旁边看得张大了嘴巴,看她抱着孩子神色灰败双眼红肿,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了,他便是发梦也梦不到这样的情形。

甘棠心里凄惶,两个小孩初生的小猫一样,又瘦又小,哭起来也气若游丝,大一些那个缩着肩膀怯怯看着她,即惶恐又害怕,像她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甘棠将手里的婴儿塞了一个给殷受,声音嘶哑,“抱着,得快些回去。”两个小的身上连块破布都没有,蕉叶冰凉凉的,如何能御寒,现在还活着就是个奇迹。

殷受被塞了个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接住了,心里一千头牛哗啦啦跑来跑去,弄出的响动让他面色扭曲,这冲击也大,导致他将先前受到的无妄之灾完全抛到了脑后,见甘棠自顾自将那不住发抖的小童抱上了马,忍无可忍问,“你干什么?”

甘棠浑浑噩噩,解了中衣将个婴孩裹了起来,小孩许是感觉有些暖,竟是慢慢停了哭声,小手揪着甘棠的发丝,咿咿呀呀的哼哼了起来。

甘棠一笑,眼泪模糊了眼睛,忙抹干净了,心说这真他妈是个操蛋的世界……

殷受觉得甘棠大概已经疯了。

没想到大殷圣巫女私底下是这么个不正常的怪物,想想她平日伪装得多像,一个能力出众生而不凡的圣巫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跟疯子是没法说话的,他再说什么话,指不定又要惹来她一通疯骂,殷受决定先忍耐忍耐,见她衣衫单薄又赤着脚,单手解了风袍给她披上,把人连带孩子抱上了马。

甘棠用殷受的风袍包好小孩背起来,再让小萝卜头坐好,她现在就想回去,至于回去干什么,回哪里去,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也想不出。

甘棠前胸后背挂着一个,再前头还坐了个小的,偏生弱夫甘棠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比最前头那小娃也大不了多少,这情形看起来就蠢透了,殷受看着手里的人牲,不知道为何他要陪她做这样的蠢事,他早先便说过要与她桥归桥,路归路,不曾想多此一举还惹出这么多蠢事来。

殷受上了马,单手扯着缰绳御马前行。

跑马肯定是不成了,殷受想快些回去都不成,沿途便收到了不少奇异的目光,偏生前头甘棠跟瞧不见似的精神萎靡,殷受心里亦有些烦乱,一路上两人便没什么话说,只伴着一路婴孩的啼哭声,一摇三晃的磨到了竹邑。

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全了,大家各自待在各自的院落里,两人回来也没遇上什么人,仆从说甘阳刚出去寻她还没回来。

甘棠使唤人去给甘阳报信,倒是很庆幸没有直接对上甘阳,她双手红肿,水泡破了看起来有些吓人,甘阳看见她这样子,定要挂心,待她先处理下伤口,看起来不那么渗人再见不迟。

甘棠将小婴儿交给她的仆女女奚和妇青,先配了药,给烫伤的小宝宝抹过,给他们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后交代了女奚几句,精疲力尽地回了卧房。

甘棠一进去便瘫软在了床榻上,她也没点火盆,就这么失神的看着茅屋顶,不敢闭眼,也睡不着。

甘棠吸了吸鼻子,爬起来给自己的手上药,上完药就又趴了回去,外头甘阳来叩门,甘棠没应,院门口女奚禀告说圣巫女累了,一回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甘阳吩咐了句小心照看着,便出去了。

女奚也去歇息后,整个院子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了。

今日看见的画面跟刻在眼睛里一样,清晰无比,甘棠脑袋空空的,任由那画面一遍一遍在脑子里重播,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

殷受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甘棠的事当真让他伤透了脑筋,回来后用饭沐浴都不省心,脑子里都是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不得安生。

殷受在床榻上翻了几个来回,猛地坐了起来,拿着刀匕去外头偏僻点的街边逛了两圈,捡到具新鲜的尸体,削了个头盖骨来剃干净,带着去寻甘棠了。

院子里没人,殷受偷摸了进去,听呼吸便知甘棠压根没睡,走上前床榻上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和以往睡梦中也十分警醒的甘棠完全是两个样了。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她脸上,死白死白的。

殷受脱鞋上了床榻,推了推甘棠,轻声问,“还活着么?”

甘棠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去看那些……”

甘棠声音嘶哑,殷受开口道,“我知道你没法献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猎场上威武英勇的模样,你的聪明才智都用去什么地方了,偏偏在这些事上想不开。”

甘棠摇摇头,这件事是说不通的,正如他们理解不了她一样,她也理解不来他们。

殷受头疼,这样的事就需一做做到底,她一直不长进,便是因为甘阳太过心软了,不逼一逼,她永远迈不出这一步。

殷受把头盖骨塞到甘棠怀里,压住她不给她动,强硬道,“抱着睡,睡一觉起来也就没什么了!”

头盖骨哪里能吓到甘棠,她只是被血腥味恶心得趴在床榻边吐了好半天,手臂僵硬得动弹不得,甘棠也不与殷受解释说话,翻了个身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甘棠闭上眼睛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如此往复,直到天亮也没睡着,殷受跟着一夜没合眼,清晨起来眼下青黑了两团。

殷受阴沉着脸走了,留下个新鲜出炉的头盖骨,权当没来过。

殷受满脸都是她朽木不可雕也的怒意,甘棠没半点反应,外头女奚过来说竹侯单独给她办了接风宴,她也摆摆手给推了。

女奚就笑了起来,圆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脆生生道“午间圣巫女在竹邑的消息传开后,驿馆外头就被围起来了,一圈又一圈,上万人都是来朝见您的,圣巫女不去看看么,婢子看他们高兴激动得很,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周围还摆满了瓜果食物,都是献上来给你的,还有其它邑的民众陆陆续续赶过来,封地的子民真是很喜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