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夷则换了一身浅灰色带着兜帽的长袍，帽檐有一圈黑色的绒毛，背负长剑，好似一名寻常的江湖少侠。

见他收拾好后，少恭背上小药箱，再不带其他东西，龙寻两手空空，三人就这样往城门走去。

“城内似乎多了不少卫兵与太华山中人。”少恭轻声道。

夏夷则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握紧，又慢慢放松下来，面无表情，清冷疏离如常。

龙寻笼在黑袍之下的手轻轻一动，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笼罩在三人周围，夏夷则若有所觉的看了他一眼。

三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城门，把守在那里的城门守卫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

“夏公子，你是打算先回师门，还是……？”少恭询问道。

夏夷则沉吟片刻，道：“待在下联系到师尊之后，再做决断。”

这也不奇怪，长安城内多了一些太华山弟子，明显是因为他的事。夏夷则如今并不知道情况如何，贸然回派只会让自己落入被动。

少恭了然，看了一眼沉默的龙寻，又道：“那夏公子的师尊如今又在哪里？”

“师尊行迹飘渺，只听闻最近在寻访道友。在下欲拜访各处高人，打探师尊行踪。”

“正好，在下与义父也许打探矩木之事。矩木乃上古之物，各派高人或许知道的更为清楚。”少恭笑着道：“义父，我们与夏公子一道吧？”

夏夷则对此并不反对。

龙寻漆黑的兜帽微微颤动了一下，似是点了点头。

三人商议妥了行程，便就此动身了。

夏夷则的师父是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在修行界也是有名。三人拜访各处高人时，也多是以礼相待。可惜他的师尊果然够飘渺的，问谁都是不知道他又去了哪儿。

而少恭和龙寻也真的是一直在打探有关于矩木的事情。

虽说龙佑城人不曾将此事告知龙寻，但他们二人在凡世游历这些年，自然听过哪里哪里突然天降流星，落地便长成大树，散发紫色迷雾，结果所处之地的人们就渐渐疯狂之类的传言。

落地便长成大树这个特性很像矩木树枝，加上沈夜曾说砺罂曾让他将被魔气浸染的矩木枝投往下界，很容易就推断出来那些断魂草其实是矩木树枝。

算算时间，如今矩木之内神血力量即将耗尽，就如大树会枯萎一样，它也渐渐败落，断掉的枯枝掉到凡间也不足为奇。

只是当初龙寻没想到，砺罂竟然那么早就已经将自身魔气侵入到矩木内芯。龙寻对付砺罂的时候，因为本身灵力分|身所限，并不能准确察觉到有神农神血庇护的矩木情况，就算察觉到了，他也没法透过神血力量透入矩木之内，彻底净化魔气。

小世界里的神再弱那也是神，龙寻的灵力分|身还只是人间的灵气凝聚而成，虽然足够纯净，但连仙灵之气都不是，和神血蕴含的力量差了两个等级。就算他站在矩木前，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

除此外，龙寻和少恭也曾听说过，断魂草出现之后不久，就会有一些神秘人出现。听那描述，应该是龙佑城中人。

显然他们比龙寻更早知道矩木异状，如今在尽力补救。

龙寻性子冷淡，既然知道他们已经在行动，也就没再联系。只是与少恭游历时，也在尽力搜寻散落下界的矩木树枝。

——所以说少恭说他和龙寻在找矩木其实也没错。

另外还有一些小事，比如谢衣在找矩木之余还在研习偃甲，用于生活之中，龙寻和少恭几乎到哪儿都能见到谢衣的偃甲，还有一些受到恩惠的老人们崇敬的赞慕。

而少恭之前学医，是为了让龙寻开心一下，现如今他却已经喜爱上了医术，享受治好病人后人们的感激，那会让他保持好心情很久。

一般夏夷则去拜访同道前辈时，若在城内，少恭就将随身的小摊子支起来继续义诊大业；若在城外，他就在野地里随手采集药草。

龙寻……他还是那样沉默，这一路前行几乎就没听到他说几个字，少恭每每刻意为他引出话题，龙寻也是一句话终结话题，简直让人无语。

进展到后来，夏夷则和少恭都已经成为好友，言谈之间神色柔和隐隐带着笑意，面对龙寻时却依然表情严肃，尊敬有加，亲近不足。

少恭对此也实在无能为力。他也理解，义父是看夏夷则对自己那么守礼，半点其他心思也无，于是他也不敢有所失态，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人这副相敬如宾的模样。

除非夏公子能对他义父动心，不然……就得是外界有所刺激，才能令两人的关系发生改变。

想明白这一点，少恭索性静下心，先和夏公子处好关系，等待一个适当的好时机，毕其功于一役。

耐心，他可从来都不缺。

半个多月之后，三人一路来到江陵，找了客栈先行安置下来，夏夷则去往玄妙观拜访灵虚真人回来时已近傍晚，说受灵虚真人所托，要去江陵古道处理一个近日作乱的妖怪鱼妇。

少恭闻言，便做好奇之色道：“鱼妇？我还从未见过这种妖怪。夷则，在下与义父可否一道前行？”

夏夷则知道龙寻实力深不可测，闻言便点了点头，道：“龙兄何必客气。事不宜迟，龙前辈，龙兄，我们这便上路吧。”

少恭没有修为在身，便由龙寻以灵气托起而飞。三人飞往城外古道，从天上往下看去，就见一处精致的宅院坐落在古道旁，看起来颇为突兀。

“妖。”龙寻低低的呢喃声突然响起，夏夷则感觉耳畔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心里猛然一跳，连忙落了下去。

龙寻少恭并无所觉，跟他一同降落，见夏夷则已经轻叩门扉，便站在他身后等待。少恭打量着这栋房子，道：“这妖物的幻术当真精妙。不知能否蒙蔽人痛觉？”

“不能。”龙寻淡淡道。

少恭略有些失望。他日前按龙寻曾提过一言的外科手术尝试为病人开刀，成功倒是成功了，就是麻沸散的麻醉效果不是太强，病人虽然不能言语动弹，但醒来后却说他迷糊中也能感觉到剧痛。

于是最近一段时间，少恭都在跟更强力，但不伤身不留后遗症的麻醉方法而较劲儿。

“可蒙蔽痛觉的幻术极为高明，鱼妇而已，自然不会。”夏夷则听了两人交谈，道了一声。

少恭摇头微笑道：“若如此，幻术传授的可能性就太小了。看来还得在草药上想想办法……”

夏夷则和龙寻没说话，他们都对医术不算精通，也帮不到少恭什么。

夏夷则叩了三次门，不见有人开门，便直接推门而入，幻术行成的门锁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龙寻和少恭默默跟在他身后，打量了一下，就见一个凉亭内，三名男女对案而坐，主位上容貌姣好的女子慌乱的站起，神色有些阴沉。

夏夷则上去对付那个鱼妇，险些被她所害的那个青年回不过神来，连忙要阻止，他的同伴另一名女子让他静观其变不要生事。

龙寻看着那个青年，又注意到他身上一缕颇为熟悉的气息，若有所思。

凡人而已，怎么有上古神剑的气息？

少恭见状，走过去温文道：“不好意思惊扰了两位。此事说来……”

翩翩公子一样的少恭一出马，就让青年的神色变得和缓了一些，少恭顺势与他们攀谈起来。

这边，夏夷则已经镇压住桢姬，龙寻默默踏前一步，站在他身侧。无形的波动从他脚下传递出去，雅致的屋舍渐渐扭曲，慢慢消失无踪，就连娇美的桢姬也现出了原型。

她下半身是一条鱼尾，上身如人类女子，脸上一只竖立的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巨口，看上去极为可怖。

“原来桢姬姑娘真的是妖……她真的要害我们……”青年乐无异看到桢姬现了原型，有些失落的道。

少恭之前已经将原委解释清楚，又提前开导过他们，乐无异虽然看起来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他身边那名女子向着少恭三人拱手为礼道：“三位侠士，多谢出手相救。”

夏夷则龙寻二人都没说话，少恭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道谢，闻人姑娘你心脉如常，气息未乱，想必~姑娘早已洞若观火，胸有成竹。”

乐无异本以为妖怪之说乃无稽之谈，见桢姬现了原型，顿时目瞪口呆。

桢姬已经被锁住妖力，不动不言。夏夷则也没理会他，冲着龙寻点了点头。

龙寻缓声道：“此间事了，走吧。”

“是，龙前辈。”“好的，义父。”

少恭向目瞪口呆的两人道别，来到龙寻身边，由龙寻带着他，夏夷则带着桢姬，飞往江陵。

依稀间，还听到那两名男女的交谈。

“……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少恭……”

“……他像传言里一样温和啊……他义父果然也很奇怪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