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安这里心急如焚,身在郭瑞别苑的简云琛又何尝不是归心似箭呢?

没想到那呆子真的找了来,他倒好用个私奔的说法就金蝉脱壳了,不知与他爹通过气了没,也不知女儿如今如何了,身在何处?那呆子有没有将她带在身边?

小河这一去他就能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可此地虽非郭瑞的太子府,但郭瑞将他看得极紧,在这里布下的守卫也并不亚于城中。

齐慕安远道而来身边能带多少人,要冲进来强行将他带走肯定是不成的,要想找个机会浑水摸鱼,那也得有个机会不是?

简云琛心里磋磨着,忽听外头一阵吵闹,有个尖锐的声音响得直扎耳朵。

“我说小河,你也别太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我?”

小河惯来懦弱得很,声儿都不敢拔高,“哎呦小侯爷,奴婢是什么,哪里敢拦着您?实在是我家侧君身子弱,太子爷吩咐过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他休息,要不他老人家可是拿咱们这些下人问罪啊!”

“你放屁!莫非都中的消息还没过来不成?我们小侯爷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给太子爷的新侧君,下个月就要过门的!如今过来看看你们主子,不过想着将来都是太子爷的人,和和气气的罢了,你还有脸拦着?要论尊卑,本该是你们主子先来给我们小侯爷请安呢!”

原来来人是个小侯爷,又是未来的太子侧君,难怪骂起太子府的人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来小河是挡不住他,这个人他想见也得见,不想见也得见了。

这都是他娘的什么事儿!让他去跟那小娘炮争宠?

我x!(此处省略不利于胎教的脏字一枚……)

果然伴着小河那颤巍巍的“小侯爷请留步……小侯爷您不能进去呀……啊啊啊……”云云,房门已经被人客气地踹开了。

想看看他?那就让你看呗,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要藏着掖着躲着人的那是郭瑞。

简云琛淡定地放下手中的棋子,大大方方地看向来人。

项芹来之前便知道这位被郭瑞金屋藏娇的李侧君生得很美,这点很是嗤之以鼻。

一来他自己也极为俊俏,二来做太子的内眷,长相本就其次,主要比的还是出身家世和本人的才学品德。

这穷乡僻壤里逃难出来的,恐怕斗大的字都识不了一箩筐,能有什么风雅意趣?太子如今对他新鲜,不过就因为他长得美罢了,看个几个月还能不看厌不成?

就算他怀了孕,那又如何?他根本没有娘家,那孩子也就没有外祖,将来在宫里还不是任人踩的货嘛,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些都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因此他这一趟来不过就是想来端端架子,先给这没见过世面的狐媚子一个下马威,将来等自己过了门,他要是识趣那不妨分他口剩饭吃,他要是作死,那就直接料理了他。

可一见了简云琛的真人,任他怎么在都中横着走了十八年,见识过多少美人,这会儿功夫也只有先愣上一愣了。

人家那不光是生的特别美,就那点儿在他这个小侯爷面前也能气定神闲的气度,就根本不是什么山野小民能做到的吧?

项芹呆住了,早先想好的讥讽之词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用了,简云琛看了一眼追着进来一脸惊惶的小河,对他摇了摇头。

“你去泡杯茶来。”

小河这才跟得了特赦令班跑了,当然不止是跑去泡茶,还有叫人给太子爷送信啊!

这项家的小侯爷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孙,从小就被惯坏了,他倾慕太子爷多年,这是都中谁都知道的啊!

当年太子还是四皇子的时候,皇帝出于皇嗣的考虑才给他定了个女人做王妃,要不是这般,如今的太子妃早就是他了!

这会儿他入府为侧,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就连太子妃也要让他三分,将来太子爷当了皇帝,那谁当皇后还说不定呢!这样一个人,他家主子拿什么跟他比啊?太子爷不在面前,还不是跟个面团儿似的随他揉捏?

小河跟简云琛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见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加上又生得比女人都还俊美,因此便有种性子软弱好欺的错觉。

项芹这里把架子端得足足的,跟带来的两个内侍一唱一和说得口沫横飞洋洋得意,奈何简云琛却一点儿也不上钩,脸上也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卑不亢的,根本不接他们抛出的任何话题。

项芹自己耍威风耍够了,又有种对牛谈情的无趣感,心说方才还觉着此人气度非凡想必是看错了,恐怕他压根目不识丁,自己跟他讲了那么多有话搞不好他根本就听不懂,更不明白里头的厉害。

这时郭瑞也赶了来,好言好语地送走项芹后又折回了简云琛的屋子。

见他面带疲乏,便以为他不高兴了,心里反而一阵窃喜,忙凑过去搂着他的肩轻声道:“他一向很得我祖母和母后的宠爱,任性得很,你别委屈。将来过了门,我总还是只心疼你一个人。”

简云琛本来还愁呢,方才见了项芹便生出一条妙计来,因此少不得忍耐了郭瑞的咸猪手,甚至更装出几分温顺来。

“我问你,你可是真心要与我好,将来都一心一意待我,绝不反悔?”

郭瑞一听这话有门儿,还不立马凑上去对天赌咒发誓表忠心么?

自然又说了千百句能哄死人甜死人的情话。

简云琛似乎也有些心动,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齐家的人翻脸无情,我又何必还想着他们?可若要我留在祁国好好跟你过日子,你也得应承我一件事。”

此时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那郭瑞还能有不答应的吗?

“你快说,什么事儿我都答应你!”

郭瑞的一颗心被身边美人眸中那一点若有若无缠绵给揉搓得够呛,这可是多少天的求之不得啊!如今眼看就要到手……

登时哪儿还有什么脑子,全身的热血都蹭蹭蹭地直冲下腹那话儿去了。

简云琛见他急色的样子心里恨不得宰了他,想想齐慕安和女儿,少不得耐下性子与他周旋道:“方才那小侯爷的气势你也见到了,我要是一直躲在别苑,倒好像我怕了他似的。如今我既下定主意跟着你,那少不得要为将来打算,再也不能不三不四地在外头住着了,我要搬进都中去。”

这句话还不正中郭瑞的下怀吗?

搬进太子府,那他不是随时都能一亲芳泽了?

又听他说下定主意跟着自己了,更加心中狂喜,搂住他就要求欢,简云琛身上本来就不舒服,被他搂得简直恶心得就要吐了,哪里肯就范,只好哄他道:“你看我这身子,坐都坐不稳了,哪儿还有力气伺候你,咱们来日方长,难道你愿意跟我这头一回,弄得就跟条死鱼似的么?”

这话郭瑞可是听进去了,要说简云琛今天给他的好脸色那可比这半年加起来都多啊!这会儿的他满心里都是怎么抱得美人归,哪里还有戒备,忙用力点头答应道:“好好好!马上就给你停药,咱们明儿就回都中,明儿晚上就洞房!”

明天?

一天的功夫药性去除得不干净,自己身子又沉了,到时候万一成了齐慕安的累赘怎么办?再说就一天的功夫动静不大,那厮要是没得到消息怎么办?来不及布置怎么办?

于是便拉下脸来将郭瑞一把推开道:“你当是买个小厮进府还是怎么?今天说了明天就走,能打点什么?我告诉你,我要风风光光进去,我就要大张旗鼓地打那项的脸!”

这一推中的千般醋意、万种风情,反正郭瑞是懂了,醉了,要是齐慕安在场,一定也会为他老婆的奥斯卡影后,哦,不,影帝级演技而折服。

很快齐慕安就收到了太子爷要带李侧君回都中定居的消息,当时正抱着女儿哄睡的他忽然嘿嘿笑了。

“丫头,看看你爹多狡猾,这下好了,咱们就要一家团聚咯!”

五天后,太子郭瑞派人轰轰烈烈吹吹打打地去迎前往城郊别苑养病的侧妃李氏回府,甚至动用了与太子妃同一规格的车队,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等在城门口看热闹,谁知道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去,却是惊慌失措地抬了顶空轿子回。

“都过来说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郭瑞坐在偌大的书房里,憋了快一个时辰的气,总算蹦出了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句话,并抬手砸碎了第18个茶杯。

匍匐在地下的三个人本来就抖得厉害,一听见他的声音更加抖成了三片秋风中的树叶。

“回……回爷的话,本来都还顺顺当当的,谁知道下山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来了一群受惊的山羊,疯了似的直冲咱们的队伍,大伙儿被冲得东倒西歪,就连抬李侧君的轿子也被晃倒了。小的们把侧君扶到路边先坐着,就去收拾翻了一地的行礼箱子,有不少人受了伤,场面乱得了不得,谁知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侧君的踪影,只,只……只在路边找到了一只鞋。”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侍卫长的声音已经低得跟蚊子一样了。

大伙儿在回来的路上都在猜测那位弱不胜衣、风吹吹就会倒的美人肯定是不小心翻下山去了,可这会儿面对着怒不可遏的主子,又怎么敢把这话直说出口呢?

跪在他右手边的另一个侍卫长也开始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

“回主子,咱们已经派了好几支队伍找去了,哪怕是把那座山给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李侧君!”

只是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吧?郭瑞恨得直磨牙,岷山是祁国的天险,这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简云琛是个异乡人,又大着肚子,内力也没有恢复,要真是一头往山下栽去,那还有几分活路?

可就算是这么想,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吧?

因此只好甩甩手道:“给你两天时间,找不到人,你们全都不用回来了!”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几乎手脚并用才算爬出了太子的书房,陆琪看着盛怒中的郭瑞欲言又止,心说那简云琛到底是不是摔下去了还不一定呢,没准儿人家这会儿正逍遥自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呢!

简家那小子不简单,太子还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低估了他的智慧啊!

可这会儿他是死也不肯把这个疑虑说出来的,这不等于当着郭瑞的面打他的脸,告诉他人家根本没想过跟你好,人家一直是在哄着你,想着逃跑吗?

要不怎么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陆琪猜得没错,简云琛已经得了齐慕安的接应,目前正坐在一辆往北边飞驰的马上里。

“诶,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要是我想不出办法来在路上把你给劫了,那你真打算到郭瑞的太子府里跟他过一辈子去啊?”

齐慕安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闭目养神的人,心里有千千万万句和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差不多意思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却一句也没说出来,反而嘴欠地来了这么一句。

简云琛似乎并不怎么想搭理他,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方继续闭着眼道:“你要是真那么没用,那我跟着郭瑞也不冤啊,当初嫁给你,你的风评还不够给人郭瑞提鞋呢。”

那我还不是嫁了吗?

小军爷的话外音简直跟话内音一样响亮,齐慕安碰了一鼻子的灰,哪儿还敢没话找话,只好老老实实地把人抱住,在他额上怎么也不满足地蹭了又蹭。

“那你说你想我了没?”

“说嘛说嘛!到底有没有想我!”

……

“怎么了,云琛,你哪儿不舒服?”

恶少似的胡搅蛮缠在发现怀中人鬓边不知几时染上的一层薄汗后戛然而止,齐慕安抬起头就要吆喝停车,却被简云琛一把按住。

“我没事,不能停车,只要一天没有离开祁国境内都不能松懈。”

你……你怎么就这么犟!

你第一天认识我?

简云琛的目光很坚定,甚至捉得齐慕安的手生疼,齐慕安虽无赖,可自打娶了媳妇儿以后便有了气管炎的趋势,而且也知道他说得有理,只要他们还在祁国,随时都有被追回去的危险。

因此只好对外头吩咐道:“车把子扶稳了,别颠着少君。”

说完又扶简云琛坐稳给他揉腰,“这么大的肚子窝在这车里是不好受,再忍忍吧,等咱们出了关就不怕了,到时候咱边走边玩儿,再不用赶路赶得这么辛苦。”

他的力道用的很好,简云琛舒服得眯起了眼。

半年了,还真挺想念这双手的,可就是好的时候好,讨厌的时候又太不老实了。

“往哪儿摸呢?”

看老婆一脸严肃,齐慕安可委屈了,“你就不想我?”

敏感的耳廓被温热的唇瓣紧紧贴着,简云琛不由倒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他还在他身上胡乱点火的手掌。

“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要问我?”

“比如?”

“比如……孩子是谁的?”

简云琛用力扳住齐慕安的脸,下定决心要在他臭不正经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齐慕安这会儿也老实了,干脆一把搂住他粗壮了许多的腰身笑道:“你是我老婆,孩子当然是我的。”

说完又俯下身将脸孔轻轻贴在简云琛的大腹上,“好孩子,老爸得谢谢你,要不是有你,老爸可是再也见不着你爹了!”

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句话里,任简云琛这般冷硬的性子也忍不住有些动情。

这个呆子,他什么也不用问,他就是这样笃定:孩子是他的,如果没有孩子,他简云琛宁愿了结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留在郭瑞身边。

“好了,咱们回家,女儿在家等着咱呢。”

齐慕安看他不说话,再一次无赖地扑了上去,简云琛捂着肚子躲了一回,第二回还是随了他。

马车趁着夜色进入了一所宁静的小村庄,最后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院落门前停下,一对老夫妇接了出来。

“爷和少君回来啦,快进屋吧,屋里已经烫上了好酒啦!”

齐慕安是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的,可怜了简云琛,方才在车里一番恶战,这会儿站到地上一双腿肚子直打颤,只好羞愤地任由齐慕安搂着他往里走。

好在有个有孕在身、一路疲乏的借口,要不可真羞死人了。

齐慕安也知道他累得不行了,并不用人跟进来服侍,只命小丫鬟将酒菜摆到炕桌上就先退下,自己扶着简云琛到床边坐好,并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枸杞乌鸡汤。

“这地方叫做琼县,在浙江境内,地方小,不过挺富庶的。如今四处都有兵祸,这儿却还算安宁,我想将来就在这儿住下,你看可好?”

简云琛就着他的手喝了口鸡汤,“都随你的意吧,甜甜和我爹怎么说?”

“已经派人回去送信了,过几天就到,将来咱们一家五口就在一起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只怕朝廷,没那么容易放手吧。”

简云琛心里忧心得很,傅仲和傅修都爱慕且忌惮齐慕安的财气,对他父亲在军中的声望也多有顾忌,恐怕也有他自己。

就这些,能轻易就放过他们一家?

想着这些,不由腹中又隐隐作痛起来。

齐慕安看他脸色不好,忙扶他在厚厚的软枕上靠着,轻轻给他揉抚着浑圆的肚子。

“看你,话来没说完就瞎操心,不铺出后路来我敢把老婆孩子的命都押上?告诉你吧,我把傅修那小子跟郭瑞勾搭的消息透给了傅仲,也舍了些银子破财消灾,这才买来了咱们一家老小的自由。如今京里放出来的消息就是我带着小粉头跑了,很快傅仲就会透过嘉和郡主把国公府的爵位给慕和弟弟,到时候魏国公府还是稳稳攥在傅仲手里,他还得了我的消息和银子,还要我回去做什么?就算我回去了,也威胁不了他,只能当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简云琛冷着脸,“他的心真是够黑的,不知襄王如何了?说实话傅仲这样的人品,对他好也是热头上,若变了心,恐怕也绝情得很。”

齐慕安叹了口气,“那也是他自找的,告诉你,他俩现在已经翻脸了。傅仲一心想拉拢秦家,能不把那姓秦的新欢捧上天吗?傅仁眼里整天就是风花雪月爱来爱去的,他能受得了?现在是离京休养去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夫夫俩依偎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齐慕安看着怀中人的眼皮子渐渐合上了,便不再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又轻轻在他两边脸上都各亲了一口。

“好啦,你回家啦!将来管他外面是天下太平还是兵荒马乱,只要有你守着我,有我守着你,那我真是知足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