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鸟飞过的天空, 留下一片由天地灵气汇聚成的神光, 它散发出来的光泽, 使得昆仑神山都笼罩在了淡淡的神华中, 再衬着由天地灵气凝聚成的烟雨,纵使是终年积雪不化的昆仑山巅也有乍暖回春之意。
院子里的仙草抽出新芽,房顶上滴答地落下小水滴,院子里布上一层温意。
昆仑站在昆仑山巅, 俯视着细雨绵延的万里群山,望着被神华和烟雨笼罩的山林,看着地面升腾起的灵雾,使她庞大的本体少了几分巍峨的冰冷坚毅感,多了几分神秘幽远, 似一位带着轻纱的少女。
她被吸走大量本源力量, 使得她感到虚弱, 想要沉睡休养,可她看着这天地,看着苍穹, 看着凰鸟以及追随在她身后翱翔的鸟群, 她舍不得沉睡, 她怕一觉醒来, 眼前的这一切又都消失在岁月中。
没多久,凰鸟便飞到了昆仑神山的边缘, 她依然在往前。
昆仑的心里划过深深的失落。
蓦地, 凰鸟陡然拉高, 扶摇直上,朝着头顶的苍穹飞去,之后,又再一个漂亮的旋转,朝着昆仑神山深处飞来。
她扬起头,见到凰鸟正抬眼朝她看来,四目相对,凰鸟是在朝她飞来。
她的心脏“砰”地重重跳了下,莫名的情绪绕在心头,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看着凰鸟一点一点地飞近,化成人形飘然落下。
漫天的鸟群朝着山巅飞来,凛冽的寒风和酷寒也阻挡不住它们。
昆仑担心它们撞在结界上,撤去了罩笼在山巅的结界。
云景、神光、烟雨,以及铺满天空泛着各种灵光色彩的群鸟,和面前的凰鸟,一起织成一副动人心魄的画卷。
昆仑眼也不错地看着这一切,想将这一切全都映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想留住这一刻,无比的想。
可是她不能,她留不住。
哪怕,她能够禁锢住这一刻,但能让它们如此耀眼美丽的,是那份鲜活,是那份灵动,是它们飞翔的身姿。她禁锢住这片天地,它们就变成了雕像,这份美也随之被破坏,且它们再也无法创造新的奇迹和美丽。
昆仑突然有些难受。
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不久以后,它们便又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还站在这里。
她觉察到凰鸟的视线,扭头望去,便见凰鸟眸中带笑,就连脸上也挂着张扬的笑意,那表情活脱脱地写着在笑话她。
昆仑有些恼,但凰鸟的笑容太好看,使得她像个傻子般也跟着浮现出笑容,轻轻地道了句:“恭喜。”
凰鸟上前,笑呵呵地问:“有没有羡慕嫉妒恨?”
昆仑不解。
凰鸟轻轻地瞥了眼昆仑,轻哧一声:“傻。”重生归来的她,重新掌握强大的力量的她,只觉浑身上下都神清气爽,此刻再看这小山精只觉她无比的顺眼。小山精非常单纯,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毫不掩饰。她像一个稚子看着成年人的世界,想要加入进去,但不得其法,又充满忐忑和不自信。
昆仑知道凰鸟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在说她傻。她也为凰鸟高兴,至于凰鸟觉得她傻,她确实没有凰鸟和九尾聪明,凰鸟也没说错。
凰鸟对昆仑说:“你以后跟我混,我罩你。”
昆仑指指种着凤栖梧桐神树的花盆,意有所指:你住的地方都是我的,还搁在我的本体上呢。
凰鸟凤栖梧桐神树和千丈神殿,感激地握住昆仑的双手,“谢谢,谢谢。”
昆仑困惑。“谢什么?”
凰鸟笑道:“谢谢你送我混沌小世界、凤栖梧桐神树和千丈神殿。此恩此德无以为报,有我一日,就绝不使你委屈一天。”
昆仑:“……”她没说送!她一共才这么点点,她们已经吸走她大量本源力量,还……
凰鸟笑得更欢,然后抬手揉揉昆仑乌黑的长发,笑骂句:“傻。”
昆仑没说话,转身动用本体力量把花盆再封牢实点,努力做到让凰鸟把吃奶的劲使出来都搬不走花盆:我送给你,你倒是搬走啊。
凰鸟笑得前俯后仰,说:“小山精,你到底是大方还是抠门呀?”
昆仑转身,很是认真地说:“将来你们老了要死了,就回到我这里来,死在我这里。本源力量只是借给你们的,不是送给你们的。”凰鸟和九尾寿命到了尽头,周身力量都会散归天地,死在她这里,她就可以把她俩所有的力量包括她借出去的都全部收回来。
凰鸟的笑容僵在脸上,视线在昆仑的脸上来回寻梭。她知道昆仑不是开玩笑,有借有还理当所然,可怎么就这么心塞呢。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虽然同为远古大神,但她和九尾都属于血肉之躯,而昆仑则是山体。
山不会老,只要昆仑的本源力量不灭不散,元神不灭……她有元神吗?
凰鸟回想了下在昆仑的本源力量中看到的情况,她可以确定昆仑是没有元神的,没有元神,没有魂魄,意识与本源力量融在一起,所以即使拥有第二真身也离不开昆仑神山。
昆仑借本源力量给她和九尾,其实是把命借给她们。她们如果一走了之,死在别的地方,对昆仑造成的伤害将是永远无法恢复的。宇宙大世界诞生这么久,力量不断地扩散,也变得越来越稀薄,想要再获得这么强大的力量,只能去茫茫宇宙大世界寻找其它远古大神,夺取他们的力量,但傻山精被卡在这动不了,哪都去不了。
山巅的空气忽然扭曲,涌现一圈涟漪般的波纹,跟着,一身狐裘的九尾出现在波纹处。
她落在院子里,视线在凰鸟身上来回转了几圈,轻哧一声:“哼!”龙凤形态的生灵是最讨厌的!
凰鸟听到九尾的轻哼声,笑得格外张扬放肆,说:“不服来咬我呀,又被劈得外焦里嫩飘出烤肉味了吧。”她说着,还特招人恨地戳戳九尾的肩膀,说:“来打我呀。”
九尾定定地看着她,说:“走,约架!”指指空中,说:“去虚空!”在这地方打,她吃亏!
龙凤形态的生灵,天生受万灵敬仰,它们的出现被视为苍生的福泽,每当有真龙或真凤晋位,必降甘霖神露,所以雷劫什么的,除非是这些龙凤真的造了什么孽,使得苍生对其生出怨恨欲使其亡,否则是不可能出现的。
九尾抬头看着空中那些宛若奔赴狂欢盛宴的鸟,很想抓一堆下来弄个全鸟宴。
不过想归想,在孕育有生灵的大世界,不管是神龙还是神凰,她都惹不起。
九尾索性无视凰鸟,去找昆仑,说:“我娘亲没了。”说着一副特别失落伤心的模样。
凰鸟见到九尾这模样就知道她在装可怜,暗哧一声,说:“走,去虚空,约架。”
九尾扔下句:“没心情。”扭头去屋子里,忧郁地坐在椅子上,等昆仑来安慰。
凰鸟气哼哼地说道:“说得谁没死过娘亲似的。”
九尾随手抓住起书桌上的砚台朝着凰鸟扔过去,说:“神魂完全归位是以全族的性命为代价,你乐意?”
凰鸟默然。她不乐意!
神魂散在天地间,转世投胎成一个个全新的生命,许许多多的生命。每一个生命都有其难以割舍的亲眷和所爱,她们的归位背负的是无数的死别。那是烙刻在神魂中的情感,是她们转世投胎后的记忆情感。那些深刻的点点滴滴清晰地印在神魂中,不因生命的死亡而消散,反而愈发的清晰。
凰鸟说:“以你的能力,保住狐帝绰绰有余。”保不住所有,留一个也好。
九尾这下真没了装可怜求昆仑安慰的心情,而是真的难受起来。“她不愿意。”她娘亲希望她完完整整的,所以,在等回她的小九回来后,她不愿再用神珀养着自己,而是像正常母女那般朝夕相处,一点点老逝。
天狐帝族覆灭,一日之间,连丧三子,是她娘亲内心最大的悲痛。
她娘亲逝世时,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好歹,保住一个。”看着她的眼神,是欣慰,是满足。
逝者已矣,活着,永远只在当下。
九尾起身,对凰鸟说:“走,去虚空打架。”她出了院子,开启额间天眼,在空中劈开一个漆黑的大洞,与凰鸟一起飞进去瞬间消失,跟着,黑色的洞也消失了。
昆仑想说她的混沌小世界也可以借给她们打架,她们不用跑那么远。
不过她明白,她的混沌小世界那么小,以现在凰鸟和九尾的本事,未必就得开手脚,自然要去那广袤无垠的虚空大世界中才能打个痛快。
不开心的时候,有人陪伴,能打一架发泄情绪,也挺好。
凰鸟走了,盘踞在空中的鸟群也逐渐散去。
昆仑山巅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朦朦细雨仍在飘洒。
她坐在院子里的圆桌旁,左手托着下巴,摊开右手接住洒下的细雨。像轻纱似的雨飘落在掌心里越聚越多,直到掌心装不下,又从指缝中流走。
昆仑神山很大,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下雨的地方,以前她只注意到在雨里的动物被浇得格外狼狈,植物受到雨水滋养更加鲜活,从没注意过,下雨其实是很美的景色。
她发现,热闹的时候看雨景,和独自看雨景,看到的景色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同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