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笙无悔118 我不要剩下那两年了,你走吧(1/1)

“和你有关系?”

女人眼波微动,像是湖面被石头激起了点点涟漪,打出了一个很小漩涡,又消失不见。

路易打量着她平静温凉的眉眼,余光却发现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拳,皮肤被压成了青白色,不知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抬手摩挲着下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低笑道:“要说我这未来大舅子还真是有意思,口口声声说我危险、让你离我远点的是他,到头来干脆利索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去追别的女人的也是他……你说你喜欢他什么?”

他敏锐地察觉到女人听到这番话呼吸微不可觉地重了些,很快恢复冷静,淡到发白的嘴唇里吐出的还是那五个字:“和你有关系?”

话音刚落,门外冲进了一群人,为首那人见到孟不悔长舒一口气,“孟小姐您没事吧?”

孟不悔一愣,“没事,你是?”

“肖恩助理不在梵蒂冈伺候圣座,跑到这里来有何公干?”身后传来男人淡淡的嗓音。

肖恩闻声望过去,脸上的松懈顿时紧绷,“美第奇公爵贵安。”他冷漠而刻板地问了个安,言语中机锋暗藏,“圣座关心伦巴第地区的治安,特地让我过来协助大公子治理。”

前几天这位不拘一格的公爵大人只身闯入虎穴,一去杳无音讯。大公子一到米兰就开始清洗那个老狐狸在商界的势力,还要分心打探着公爵大人的去向,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

谁也没想到,却在今天早晨,收到了路易的邀约。

晌午大公子带着他一起过来时,看到酒店门口非同寻常的排场,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宇沉凝地吩咐他速去调遣人手,恐怕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带着人手回来时,却与疾步出门的大公子打了个照面。

彼时大公子满脸掩饰不住的躁怒焦灼,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只冷冷丢出一句“去楼上把不悔接出来,她若是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就匆忙离开了。

所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路易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也不像大公子猜测的遭遇了凶险、受了重伤的样子……

他该怎么跟圣座汇报呢?

肖恩边在心里暗暗琢磨边宽慰孟不悔道:“孟小姐别担心,我是江家人,大公子吩咐我上来保护您的安危。”

保护?路易嘲弄地一勾唇,懒懒垂下眼,有人要对她怎么样吗?

肖恩凛然望过来,别有深意道:“美第奇公爵不会不放人吧?”

“自然不会。”路易一抬手,笑得温良恭俭十分谦卑,“既然是江大公子的心上人,那就是未来的江家人,是江家人,就是圣座的人。圣座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好与她为难?”

肖恩一笑,眸间蹿过冰冷集中的讽刺,显然是不信他这番鬼话,但也没有拆穿。

他看向孟不悔,后者迟疑了下,也朝他走过来。

路易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最后缓缓出声,说了句只有他们二人明白的话:“我这辈子没有给过任何人承诺,也没人敢和我讨价还价。但我今天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我言出必践。”

女人的脚步一顿。

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她闭上眼,嘴角笑意薄凉。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天晚上,在酒店里,这个男人对她说,倘若她肯照顾他几天,陪他去赴一场鸿门宴,便算是他欠了她一个人情。

作为回报,他会为她抢回她的心上人。

孟不悔拒绝了他的“好意”。如果爱情需要用抢的,那或许说明,这段感情本来就不是她的。

想了想,她将要求换了一个——

她要路易承诺,在一切非必要的时候,少添杀戮。

在这几天的相处中,这位野兽派作风的公爵虽然次次被她逼得烦躁不耐,却也在竭力忍着不悦、改变自己血腥暴力的作风。

所以方才茂承快死了的时候,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警醒他,你忘了你还欠我人情吗?

现在,路易要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

反悔什么呢?

显而易见。

只要她此刻回头看他一眼,他就会帮她,不择手段地抢回江一言。

“路易公子,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女人淡淡一哂,如山间清泉溪涧,静水流深,“你记住了,我叫不悔。”

她不会为了她的任何决定后悔,就像她母亲的一样,不悔。

路易虽懂一些中文的皮毛,却对这两个字的含义不甚明朗,可是他亲眼看着女人缓步走出了花厅,留给他一个清瘦倔强的背影,到最后都没有回过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她说:“银耳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甚至最重要的人。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那都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别人没有资格干涉。你最好不要被我知道你企图伤害他和他选择的女人,我孟不悔还没可怜到需要你这样帮助的地步。若你真敢做这样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还有。”她顿了一秒,语气幽幽隐隐,模糊不清,“你这辈子没有给过任何人承诺——真的没有吗?”

男人面色沉峻,戾气锋芒毕露。

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这也敢拿来威胁他?

可她最后的问题却让他忽而一愣,竟忘了去追究她可笑的自大。

路易仔细思考了片刻,眉峰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他给过。

很多年前,在玫园里,对江一诺。

他给过自己人生第一个承诺。

……

孟不悔坐进车里,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肖恩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她,只觉得面容清秀妍丽,是个美人胚子,可性情却好似太冷了些。

感受到他的打量,女人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说:“失礼了。”

她太累了,忘了这是在别人的车上。

“不会。”肖恩摆出公式化的微笑。

孟不悔问他:“我们这是去哪里?”

肖恩说:“大公子没有吩咐。”

孟不悔沉默了片刻,“那你把我送到中央火车站吧,我坐下午的车回佛罗伦萨。”

“这不行。”肖恩坚决摇头,他还记得大公子疾言厉色让他千万保护好孟小姐的样子,还有大公子刚到米兰那天晚上就接了助理的电话听说孟小姐不见了,他对着电话那头发了一通脾气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回来。

他有几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私自把孟小姐放回佛罗伦萨去啊……

更何况她还是独身一人,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

万一出点什么事他还不得以死谢罪了?

……

医院里,茂承被送进了急救室。

傅靖笙坐在长椅上,捂着脸,眉眼苍白。

指缝间透出的微光中,有一双修长的手,拿着一瓶罐装咖啡递到她眼前。

她抬眼,看到萨里那张逆着光格外深沉英俊的脸,喃喃道:“谢谢。”

萨里被她短短两个字里流露出来的不自觉的无助和憔悴惹得皱了眉。

他从没见过这个趾高气昂像个女战士一样的女孩会因为什么事摆出这样的神态。

他在她身边坐下,对着这个年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女孩,莫名生出了一丝长辈对晚辈的舔犊之情,不过她没主动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了,以他寡薄少言的性格也不可能主动去问。

所以他们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就坐在医院里相顾无言。

过了没多久,医院外有人追了过来。

萨里认得他,他小徒弟的男朋友江一言么,当年有过纠葛。

他看到这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年轻男人五官中里亟待破壁而出的阴沉戾气才稍稍回忆起了一些端倪——为什么刚才在花厅里,阿笙没有向他求救,而是走向了自己?

遇到这种无助的时刻,先想到的不应该是爱人吗?

他朝这边走来,步伐沉笃,脸色很不好看,萨里紧蹙着眉心下意识起身挡在女孩身前,“江少董,你要干什么?”

他这恐怖强势的气场看起来好像要和谁拼命似的。

“让开。”江一言没兴趣和他多说什么,目光直勾勾盯着他身后露出的一点女孩的身影,语气从冷肃变成温和也就是一秒钟的事,“阿笙,抱歉我来晚了。”

萨里转过脸,低眉看了眼座椅上全无动静的女孩,淡淡道:“那你们聊。”

“不用。”傅靖笙攥紧手里温热的咖啡罐,语气没有温度,“我和他没话可说。”

男人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乌黑剔透的眸子瞬间攀上裂纹,缝隙间隐隐是沉痛,“是我不好。”

萨里侧开了一点身子,满脸漠然地望着他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傅靖笙就这么直接暴露在了男人紧致密不透风的视线之中,她睫毛轻轻一颤,仿佛抖落了一层浅白的霜花。

江一言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扣进怀里,满足地喟叹低语,“阿笙,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没有……”他嗓音一哑,“打到他的要害。”

“所以我还应该谢谢你是吗?”女孩空空一笑,抬眼看他,眼里的笑意堆得满满一层,却好似一伸手就能拨散了。

她疲倦地闭了闭眼,道:“我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很累,你能让我消停一会儿吗?”

江一言吻着她的额头,抱紧她,“你睡,我带你回酒店。”

傅靖笙觉得好笑,“我心有多大,茂承做着手术我回酒店睡觉?”

江一言听到她的笑,心脏又揪紧了几分。

还未开口,肖恩就带着人匆匆而来,露出讨赏邀功的表情,“大公子,我把孟小姐给您带来了!平安无事,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江一言怔住。

傅靖笙也在他怀里僵成石头。

手指缓缓攥成拳,她显出疲态的声音蓦地又冷硬回去:“放开。”

孟不悔在肖恩身后,尴尬得不知所措,对上江一言眉头紧拧睨过来的视线,她心里好似被针扎了一样。

他,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孟不悔当然不会去解释什么,其实她没想过来,一路上也一直和肖恩说让他停车,可是肖恩这孩子也不知是对她和银耳的关系误会有多深,不由分说把她强拉到了医院。

不知道傅靖笙会怎么想。

——傅靖笙的目光淡淡落在地板的缝隙间,什么也没想。

“江一言。”她说,“我不要剩下那两年了,你走吧。”

孟不悔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只看到男人听见这话以后倏尔变得冷厉的眉眼,他旁若无人用几近低吼的语气在她耳畔道:“傅靖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靖笙抬头,正好看到对面那清婉的女人也怔然发愣的样子,心里的讽刺愈发深刻,“我知道。我让你滚。我说得不够明白还是怎么?”

“傅靖笙,你拿我当什么。”男人蓦地攫住她的下巴,阴沉的视线杀进她眼底,一个字一个字都卷着骇人的怒焰,“你——”

话还没说完,他结实劲瘦的腹肌就被什么抵住。

那是他别在腰间的枪,不知何时被她抽了出来。

傅靖笙望着他铁青的脸,心里寒成一片,脸上却笑靥如花,“你再碰我一下试试,我也打你个不是要害的地方,让你进去陪陪茂承如何。”

孟不悔大惊失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你不能打他,你冷静一点,银耳他是……”

“你他妈给我闭嘴!”傅靖笙想也不想手腕一翻枪口对准了孟不悔。

一霎,男人倾身挡了过来,眼疾手快地出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劈手夺过了她手里的枪,俊脸冷若秋霜,“你疯了?”

傅靖笙愣了下,心里好似“噗嗤”一下裂开了一个小口子,随即扩张开的疼痛让她微微闭上了眼。

她轻笑,“我打他干什么……”

语气缥缈如烟。

她无法对这个男人动手,哪怕是如今,哪怕她再恨,哪怕她疲倦心死,她也只能说得出那个字,“滚。”

一旁冷眼旁观的萨里终是看不下去了,寒声道:“江少董,放开她。大庭广众之下强迫一个女人,有点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