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恼火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么听到这一句,江临心里是真的不是滋味了。

这种怒意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当他自己有所感知的时候,便已经无法控制。

他眯着眼眸,寒意深沉,“他和你什么关系,你要替他说话?”

女孩微微抬起眼睑,一双褐色的瞳孔明亮无瑕,“他叫我嫂子呢!”她蹙着月眉,有点小不开心,“又不是谁都叫我嫂子,我当然要罩着他。”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分贝轻声道:“而且他们是你兄弟,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虽然我现在不懂你们的感情,但我可以努力融入你们……我想让他们认可我,认可你的选择。”

傅言和商伯旸本来已经做好迎接大哥勃然大怒的准备了,可当段悠一开口,男人浑身一震,空气中的戾气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于无形。

他紧紧绷着嗓音,“因为这个?”

不知是不是邵玉城的错觉,他竟觉得这语气里还有点深藏不露的……愉悦。

可段悠身在此山中,不如他局外人看得分明。她只是想,好话赖话都说遍了,谈到这个份上,如果再拿不下江临,以后也不用在他的兄弟们面前混了,这嫂子当的一点排面都没有。

思及至此,她索性板起脸,故作凶恶道:“反正你不能不讲道理!你不讲道理我就不给你做饭吃,不上你的课,期末评分的时候全都给你打差评!差评!不给你评职称!怎么样,怕了吧?”

就连傅言这种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人,听完都惊呆了。

他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与商伯旸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毫无力度的威胁?

给她面子叫威胁,不给她面子的话……就是小女孩无聊幼稚的把戏而已。

他们都很清楚,什么职称不职称的,大哥又不指着它过日子。

可偏偏,却有人上了心——

江临开口,声音里混着几丝轻笑,“嗯,怕。”

三人瞠目结舌。

他们的感情,似乎十分古怪。

江临生气是因为邵玉城口无遮拦让她为难,段悠生气是因为不想看他与自己的手足兄弟疏远冷淡。

明明好像是在吵架,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为对方着想。

后来的几年,他们才渐渐发现,段悠哄这个男人绝对是一把好手。不管是什么样的场面,只要她出马,就没有不能平息他怒火的时候。

此刻见他松口,段悠也见好就收,在傅言与商伯旸审视的目光中,抱起地板上的一大袋子米就往厨房走,边走还边说:“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今天我就露一手,给你做个海鲜粥尝尝!”

江临本想跟上,余光一扫,见邵玉城也在一旁探着脖子往厨房瞧。

他想起她方才的话,脚下的步伐顿住,语调高远,气韵深藏:“还在这看热闹?”

邵玉城福灵心至,立马道:“我这就去厨房帮忙!”

江临这才收回目光。

商伯旸转过身来,心头发沉地对傅言道:“这次不会真的让邵玉城那小子蒙对了吧?”

傅言面无表情,冷冷清清地抛出一句:“怎么可能。”

话虽这么说,二人却不约而同地幻想到了日后被邵玉城那厮逼到T台上照模特照的一幕……不约而同地一阵恶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事实证明,学霸之所以能成为学霸,不是没有道理的。

段悠虽然是第一次做饭,甚至连菜谱都是现找的,可骨子里的学霸基因让她连学做菜都十分得心应手。

邵玉城边吃边感慨,这手艺,和明月坊的大师傅也没什么区别了。

傅言商伯旸没吭声,段悠也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不好啃的硬骨头,没指望靠一顿饭就收买了。但看他们的脸色,应当对她也不算太不满意。

吃完早餐,三人陆续离开,偌大的餐桌上又只剩下段悠和江临二人,段悠早已喝完粥,托腮坐在餐桌上,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

江临感受到她的目光,动作一顿,淡淡道:“看什么?”

她笑眯眯的,双手在尖细的下巴上托出了一朵花的形状,“觉得你吃饭都那么好看,要是放在以前,你肯定是个贵族。”

江临听到前半句时,漆黑的眼里染上零星的笑意,然而听到后半句,那点笑意就那么突兀地定格在了眼底。

段悠也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没敢开口问,只在心里默默反思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逐字逐句地筛查下来,她没觉得哪里不妥,难道是“贵族”二字惹他不开心了?

贵族……有什么嘛。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只好起身收拾碗筷,准备去上课。手还没碰到碗,就被男人按下,“这种事不用你做。”

段悠略感奇怪,抬眼看他,却听他无波无澜道:“一会儿打电话让家政来做就可以。”

段悠失笑,“就几分钟的事,洗完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呢,请什么家政?”

男人却是一愣,好半晌才如梦初醒,蹙眉,“你在家都自己做这些?”

段悠理所当然地点头,“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抿唇,“没什么。”而后又从桌旁站了起来,“我来。”

他的态度不算强硬,可手里却已经很快拾起了桌面上的碗筷,平日里淡若远山的眉眼此刻也皱出了沟壑,好像手里拿的是什么让他觉得非常棘手的东西。

段悠没和他争抢,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厨房,就倚在门边瞧着他。

江临稍一抬眸就能瞧见门口处女孩纤长窈窕的剪影,头发要束不束的,有几缕散落在晨曦之间。

风一吹,带起一阵他并不熟悉的味道。

江临很快意识到,那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年轻而干净的味道,好像未经陈酿的酒,果香誘人。

他手里的动作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慢下来,而后便听到段悠接近不可思议的惊呼:“江教授,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