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也是,对孟清平也是。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可以伸手去夺、去抢。

原以为听到她这话,男人多少该落初文学反应,不过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将她褐瞳里丝丝缕缕的冷艳收入眼底,而后温和道:“孟清平在下周拍卖会的邀请名单上,不想我动手,你可以自己去见他。”

听到这里,段子矜才算彻底明白了他绕这一圈的目的。

什么高跟鞋,什么被人推了一下,什么把孟清平送到她面前,这些都不是为了帮她留住红枣,而是为了一步步引她同意陪他出席拍卖会!

他在字里行间都潜移默化地给她灌输他的阴狠、毒辣,就是因为料中她会受不了他强硬的手段。

她的所有情绪和反应都在男人的计划之内,这般深沉的心思,让段子矜的心如坠冰窖。

十年来,她从来没觉得江临其实这么恐怖。

他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修长的眉,深邃的眼,性感利落的鼻梁,薄唇边是淡薄到可以忽略的弧度。

那运筹帷幄的姿态,让人在他面前陡然生出深深的畏惧和无力感。

段子矜握紧了拳,轻轻提起嘴角,“好啊,我去见他。”

尽管被算计了,她心情不太爽朗,但段子矜不是傻子,利弊权衡之下,她明白她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如果不按照他所给的最佳方案处理问题,那么接下来的损失,绝对大于她的心情不爽。

“觉得我强迫你了?”男人一针见血地挑出她心里的疙瘩,语气却淡淡无澜。

“你没有吗?”段子矜面无表情,“你从哪看出做这个决定是我自愿的了?”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眼神里蕴藏着少见的温柔,温柔到残忍,“人这一辈子,没多少决定是自愿的。你觉得我强迫你,难道我就是自由的?”

他沉静有力的话语仿佛带着不尽的弦外之音,段子矜似懂非懂,总有种隐约的错觉,他好像在解释什么。

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便撤了手,继续道:“就算站在高处,也总有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时候。重要的是结果对你来说是否有益,而不是过程是否被强迫。”

段子矜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来反驳他的话,皱了皱眉,唇梢泛起讥诮的笑,“这么说,我该谢谢江总的用心良苦。”

她顿了顿,笑意更深,寸寸生寒,“一边做着阴损缺德的事,一边还能让别人对你感激不尽,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江总雷霆万钧的本事。但是我确实又很好奇,江总的脸皮要有多厚,才能面不改色地承受对方的谢意?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她讽刺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割过男人的神经,良心不安四个字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

他就是良心不安。

就是太不安了。

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地补偿。

可是他给她的,好像她并不喜欢。

她唯一需要的,只是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以后再不纠缠打扰。

男人心里翻涌起了难以压抑的情绪,黑眸更是沉暗得渗不进一缕光。

过了很久,他从亘古的僵硬中苏醒过来,紧绷的俊容裂开缝隙,嗓音哑透了,“真的这么讨厌我?”

段子矜笑,“难不成你天天借着权势逼我压我、用心思算计我,我还应该喜欢你?”

这话令男人的眸里生出一丝希冀般的暗芒。

她讨厌的仅仅是他用权势逼她压她、用心思算计她,而不是讨厌他这个人。

“我也不想这样。”男人低声道,声音哑得好像受了重伤,“可如果不这样,也许我一个月都没机会和你说上一句话。悠悠,我受不了。”

段子矜挽唇浅笑,“看不出来江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痴情了,果然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一直都是。”他的话音与其说是撞在她耳膜上,不如说是撞在她心里,“你知道,我对你一直都是。”

段子矜很无奈地阖住了眸,语气里融入了恳求,“爱情是两厢情愿才可以成立的事情。江临,十年了,你不累我也累了。十年前是我自己看错了人,做错了选择,所以这十年的苦果我自己来尝。我不求你补偿我什么,你也没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我。”

放过。

这两个字让男人邃黑的瞳孔猛然缩紧了。

他甚至听到了心脏重重地落地的声音。

原来她对他已经到了认为他的深情是折磨的地步。

原来她厌恶的,是他这个人。

江临的手蓦地扣住了车门把手,许久后,缓缓松开。

然后他慢慢走上前,一步一步,鞋底踏在路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直到眼前的灯光被男人巨大的身影挡住,段子矜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圈入了怀里。

动作那么狠,力道那么大,要把她深深嵌进他身体里一样。

她茫然开始挣扎,“江临!你放开!”

男人却收紧了胳膊,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脸压了下来,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刚才说出来的绝情的话统统压回去。

这个吻毫无美感可言,激烈得像打仗,你死我活的架势,让她万分不舒服。

就在段子矜恼怒得打算用牙去咬他、拼个鱼死网破时,他却松开了她。

夜色明明很暗,她却清楚看到了他同样深沉如泽的眼里,那浓稠的痛苦和绝望。

这很奇怪,被一个吻带出来的不是情慾,而是痛苦和绝望。

他的眼神让段子矜蓦地愣住,好像被人当头一棒打下来,脑海里一片空白。

男人用手摸着她的唇,目光从她的脸,慢慢看到她全身,记住了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样子。

然后他闭上眼,松开手,徐徐长长地笑,“我放过你。”

段子矜还是没能回过神,就这么怔愣地望着他。

男人道:“孟清平两天没来见你,不是因为我动了他的保镖惹他老婆记恨,而是因为他家老太太听说洛杉矶来人找他,当天气得病发住院,逼他跟你们彻底断绝来往不再联系。姓孟的平时最孝敬他家老太太,这会儿老太太身子又不太爽利,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是打算下周拍卖会上把老太太一直喜欢的手串拍回去,再跟她提这件事会容易些。”

段子矜闻言一震,目光存疑。

男人薄唇扬起弧度,“不信我?”

她就认定了是他在背后耍手段让孟清平不来见她,逼着她不得不陪他出席拍卖会?

竟讨厌他讨厌到这份上了。

他在她眼里,是真阴险毒辣得彻彻底底了。

男人的笑声带着一览无余的自嘲,单手抄进口袋,嗓音融进夜风,“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拍卖会上问他。反正别人说的话总要比我这个恶贯满盈、只会耍心计手段、仗势欺人的男人说的话可信许多,不是吗?”

段子矜握紧了拳,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

半天,她也只是抿紧了菱唇,没有言语。

男人抬手在她唇边轻轻一擦,“破了,去抹药。等你进去了我就走。”

视线中,女人垂着眸转过身,踏过段家大门与别墅门间的小径,窈窕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

连最后看他一眼都这么不愿?

男人低低笑出了声,胸腔都跟着震得发疼。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当段子矜走上楼、慢吞吞地回到卧室、将窗帘微微拉开一个缝隙向下望过去时,已经没有他的车影了。

她淡淡地看了几秒,没什么表情地将窗帘的缝隙重新封死。

两个孩子都睡着,卧室里安静得令人心慌。她走进浴室里,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女人明艳娇媚的脸,目光锁在唇角被咬得泛红的伤口上。

他那时是真的很生气啊。

咬得这么不留情面。

洗完澡换好衣服,段子矜关了灯,埋首在柔软的床铺里。

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还是起得很早。

江临没再找各种蹩脚的借口过来找她。

大概是她昨晚的话起了作用。

第五天,虞宋为她送来了拍卖会的请帖,告诉她:“先生说您可能会用到。”

女人接过装点精致的请帖,看了两眼就放在桌子上,笑得温和而得体,“谢谢。”

虞宋嘴唇动了动,似要开口,欲言又止。

段子矜将他的犹豫收入眼底,莞尔,“想说什么就说吧。”

虞宋得了她的准许,叹了口气道:“段小姐,先生对您用情很深。”

“我知道。”她当然知道江临对她用情很深。

“只是有时候先生做事的方法偏激了一点,可能让您觉得不舒坦。”虞宋眼里蒙着一层深深的忧虑,“但这也不是先生的本意。”

段子矜还是笑意盎然地睨着他,仿佛觉得他这话很有趣似的,嘴角的弧度更深,“不是他的本意,你是说他的本意是让我舒坦,但是他做那些事的时候被鬼附身了,身体和脑袋都不听使唤了,所以做出来的事一件件都让我不舒坦?”

虞宋听了她的调侃,脸色略僵,好半天才说:“不听使唤……不一定是被鬼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