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清清如顾】鸢儿,我带你走。
沈鸢回家越来越少,以前是沈瑾之躲着她,现在是两个人互相躲着。
彼此仿佛都忘了去年冬天在北海道的吻,就像高三那年沈鸢被锁在学校洗手间冻得高烧不退的某一个夜晚,神智不清亲在沈瑾之唇角,逼得他当晚落荒而逃一样,那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过。
然而,越是刻意遗忘就越难以从脑海里抹去。
有一段时间,沈鸢就像是长在了学校图书馆,谁都叫不动。
就算勉强出来了,也提不起精神,连吃饭都会发呆,酒倒是没少喝。
纪以诚越看越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沈鸢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的玩着骰子,心不在焉的回答,“没怎么啊,我挺好的。”
纪以诚要是信了就见鬼。
“不社交、不回家、不谈恋爱、不出来玩,吃不下也睡不着,待在学校跟修仙一样,这叫没怎么?你自己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正常吗?”
沈鸢何止是不正常。
她心里有病,病得不轻。
沈瑾之是哥哥,她喜欢自己的哥哥,知道不应该,却毫无办法。
就像是被困在迷雾丛林里,看不到光,漫无边际的黑暗压得她只想躲起来。
忘不掉,好不了,无药可医。
……
大三这年,期末考试期间,荣兰就提前给沈鸢打了电话。
“鸢儿,江城的顾叔叔和路阿姨下个星期来我们家吃饭,你抽空回来一趟,好吗?”
江城顾家,也就是那个所谓的未婚夫的家族。
“……可是,我还要考试。”
“不冲突,定的是下周六,那个时候你已经放假了。”
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她还能怎么逃避?
沈鸢淡淡看着窗外干枯的街景,勉强扯出笑意,“好,我知道了,我考完试就回去。”
青城和南城不一样,冬天很少下雨。
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下一场降雪就酝酿着要来了。
空气干冷,刮得皮肤都刺痛。
沈鸢的三个室友都是青城本地人,最后一场考试都拖着行李箱去考场,考完就一起回家了,宿舍里就只剩沈鸢一个人。
她自己待了两天,在周五的早上开始收拾行李,飞行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下午三点多就到了南城,家里的司机去接她。
唯独沈瑾之不在。
所有人都知道顾家的人明天要来,独独瞒着沈瑾之。
时隔一年的时间沈鸢才回家,沈氏夫夫都很高兴,晚饭之后拉着她聊了好几个小时。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沈鸢失眠了。
第二天有客人要来,沈鸢一大早就被叫起床,从头到脚都打扮得精致妥帖。
是要见公婆的样子。
佣人们都在厨房忙活,荣兰也在帮忙,除了给家里人做饭,客人来的时候,她很少会下厨。
今天一大早就忙里忙外,可见,她对顾家的人非常重视。
佣人把房门关上之后,沈鸢就往床上倒,光线太刺眼,她闭上了眼睛。
‘哗——’玻璃窗突然拉开。
沈鸢愣了片刻,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错愕的看着突然从窗户跳进卧室的沈瑾之。
“你……你怎么……”
“嘘,”沈瑾之捂住沈鸢的嘴巴,不让她说话,直接拉着她往阳台的方向走。
卧室在二楼,下面放着很高的梯子,沈瑾之先下去,扶着椅子。
“下来,我会接住你,不会有事。”
沈鸢像是中了魔咒,竟然真的踩着架子跳了下去,仿佛是从牢笼里飞了出来,不顾后果。
至少这一刻,她没有去想自己的突然消失会造成什么。
沈瑾之把沈鸢带到了自己的公寓,“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再回沈家一趟。”
他连车钥匙都没有放,说完就准备出门。
“为什么?”
沈鸢抓住沈瑾之的手,抓得很紧,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为什么?”
明明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给我错觉?
半晌,沈瑾之拂开沈鸢的手,淡淡开口,“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热一热。”
沈鸢跟着跑出公寓,看着沈瑾之的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忽然就哭了出来。
……
沈瑾之让沈鸢在这里等,她先等到的却是杨雪。
杨雪带了很多蔬菜过来,一开门就看到了鞋架上的女鞋,是年轻女孩穿的款式。
两分钟后,沈鸢从洗手间出来,跟愣在客厅里的杨雪撞了个面对面。
杨雪已经在娱乐圈有了很大的名气,她演过的角色虽然都不是主角,但个个都很出彩,粉丝很多。
明星出门和普通人出门不一样,要防被记者和狗仔跟拍,墨镜和帽子都不能少。
“你怎么会在这儿?”杨雪诧异的开口。
她问完之后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又解释道,“鸢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来,我只是……我只是很久没有见过你了,有些意外。”
沈鸢僵硬的站在洗手间门口,有些局促,“……我学校放假了。”
杨雪笑了笑,“是奥,你们应该是已经考完试了,我忙得都忘了时间。”
她走进客厅把东西都放好,亲昵的对沈鸢说,“瑾之可能还在公司,过来给他做晚饭,鸢儿你是第一次来吧,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自然而然,落落大方,言行举止就像是这栋公寓的女主人。
沈鸢没有勇气再留在这里。
“不了,我回家吃。”
她匆匆离开,脚上穿的还是拖鞋。
沈鸢拦了辆车回沈家,她下车,沈瑾之刚好从别墅大门出来,随之响起的还有玻璃杯摔碎的声音。
“我不是让你……”
“我不想,”沈鸢打断沈瑾之的话,没有再看他,从侧边走。
身姿交错,沈鸢的手腕被沈瑾之扣紧,下一秒她就用力甩开。
沈瑾之压在眸底的墨色翻涌出来,他刚抬起手,沈鸢就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鸢声音冷淡,“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回去吧。”
沈瑾之眉头褶皱加深,语气也重了些,“沈清鸢!”
“鸢儿?”荣兰从别墅里出来,看到沈鸢松了一大口气,“回来了就好,你们兄妹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啊,我们闹着玩儿的。”
沈鸢无视沈瑾之冰冷的目光,走过去挽着荣兰的手进屋。
客厅里凌乱散落着茶杯碎片,沈军锋气得脸色铁青,但经不住沈鸢的撒娇,慢慢也就消气了。
沈鸢做好了见未来公婆的准备,然而顾家的人却没来成,说是路上出了点意外。
南城下了场大雪,很难得。
那天之后,沈瑾之就出差了,连除夕夜都没有回家吃年夜饭。
荣兰问沈鸢,“鸢儿,你跟瑾之是不是闹别扭了?”
沈鸢神色自然,“没有啊,我这么乖。”
“你跟我说实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额……很明显吗?好吧,是我惹他生气了。”
“我就说你们俩不太对劲,”荣兰无奈,“瑾之也是,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妹妹置气,回头我说说他。”
沈鸢笑了笑,继续玩游戏。
趟在沙发上的沈焕成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
时光匆匆,十八岁来得顺其自然。
过去的沈鸢恨不得自己能在一晚上长大,现在的她每过一天都觉得时间太快。
成年,就意味着订婚的日期不远了。
沈家人把她养这么大,给她最好的,她的婚姻不由自己做主,也不是太难理解的事情。
沈鸢十八岁生日的这天,是和纪以城凉月弯一起过的,吃饭喝酒一条龙,她不当生日过,所以不会有蛋糕。
三个人当中,沈鸢的酒量最好,凉月弯都快趴地上了,沈鸢仅仅只是走路有点飘而已。
“我不用你送,”沈鸢拍了拍纪以城的肩,委以重任,“你把月弯安全送回去就行了,别趁机欺负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纪以城看着醉成一团烂泥的凉月弯,嘴角抽搐,笑不出来。
“大可不必,我对她没性趣。”
沈鸢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凉月弯仗着傻劲儿扑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纪以城宁死不屈,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走了。”
学校就在附近,十几分钟就能到。
初春,夜晚的气温还有些凉,沈鸢没有打车,准备走回去,就当是醒酒了。
宿舍旁边有个篮球场,没人会在半夜打球,球场上空无一人。
沈鸢经过超市的时候又买了两罐啤酒,坐在球场场边喝了半瓶,她拿了颗篮球拍着玩,越投越用力,然而一次都没有投进过。
算了,还是做个酒鬼简单。
沈鸢走到角落把篮球捡回来,又坐在原来的位置,伸手去拿地上的啤酒。
地上空的。
易拉罐在沈瑾之手里。
路灯昏暗,沈瑾之就站在球场旁的榕树下,目光深沉,千丝万缕将沈鸢笼罩。
几秒钟之后,沈鸢忽然清醒,本能的逃避。
“站住。”
“很晚了,我要回宿舍睡觉了。”
沈鸢连头都不回,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几乎是跑着出了球场。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沈瑾之抓到她是轻而易举。
“沈瑾之你烦不烦?”沈鸢用力甩开对方,“我困了,我要睡觉,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别……”
“安静,”沈瑾之淡声打断沈鸢的喋喋不休,伸手把人拉进怀里。
他喝了酒,身上的酒味很重,连风都吹不散。
片刻的僵硬之后,沈鸢用了最大的推开沈瑾之,她逃避,然而连一步都没有跑开。
浓重的酒气迎面压下来,刻在心里的五官在眼前放大。
“啪——”沈鸢扬手打了沈瑾之一巴掌。
沈鸢偏过头,冷淡的声线里有压不住的哽咽,“你清醒了吗?”
不该有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清醒了就走,去忙你自己的事,我很好,吃得好玩的好,不用你管……”
沈瑾之握着沈鸢的手没有放,沈鸢很清醒,清醒得不得了,却又对沈瑾之毫无办法。
“你走吧,沈瑾之你走。”
那一掌对沈瑾之来说无足轻重,他僵硬了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常态。
嗓音是酒精烟草侵蚀过的沙哑,“鸢儿。”
他拿出一块手表,戴在沈鸢的手腕,“生日快乐。”
————
还有一个月毕业。
沈鸢提前写完了毕业论文,赶在毕业典礼之前先回了趟家,有些手续要办。
她在家待了两天,沈军锋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鸢儿。”
“嗯?”
“你这也快毕业了,我想着先安排你和顾家那孩子先见个面,熟悉熟悉,你怎么想?”
顾氏夫妇早就见过沈鸢好几面了,只是沈鸢自己不知道而已,而她的订婚对象,她更是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
所谓的未婚夫,然而她却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说起来也是挺搞笑的。
“可以啊,”沈鸢点头答应,“但是最近琐碎的事情超级多,我可能没空。”
沈军锋见侄女没有任何逃避排斥的意思就放心多了,“那就等你忙完毕业的事情了再说,路上注意安全,下飞机了给家里打通电话。”
沈鸢笑了笑,“好,我会的。”
……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非常快。
沈家已经给沈鸢联系好了国外的大学,让她毕业之后继续出国深造,但在九月份出国之前要先订婚。
毕业典礼当天,荣兰亲自去了趟青城陪沈鸢,顺便接沈鸢回家。
沈鸢很久都没有去看爷爷奶奶了,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后就去了沈家老宅,陪两个老人养养花散散步。
沈瑾之早就可以独挡一面,公司里的事情有他和沈氏夫妇,基本不需要沈久阎操心。
“鸢儿,顾家老爷子是我年轻时候的朋友,他当时帮了很大的忙,否则我在赌场紧一辈子也都发不了家。”
“我对他们知根知底,你以后嫁过去了,绝对不会受委屈。”
“顾家那小子我见过,人品和能力都不错,整个江城也挑不出几个能和他比一比高低的。”
“我们鸢儿也是样样都好,你们很相配。”
沈鸢耐心的听着,唇边有浅淡笑意。
“嗯,我相信爷爷。”
连奶奶都说她的未婚夫是人中龙凤,那大概就是真的很好吧……
……
和顾家人正是见面的前一个星期,也就是距离订婚宴还剩两个月的时间,某一天深夜,沈瑾之喝得烂醉,在沈家老宅的院子里把沈鸢抱在怀里。
“鸢儿,我带你走,我们……”
“沈瑾之你是不是疯了?”沈鸢挣脱开,退的很远。
她眼里有泪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星河破碎散落在她眼低。
“你爸是我伯父,我们是兄妹,你有女朋友,我有未婚夫,我们要走去哪儿?”
血缘亲情割不断,走到哪里都割不断,这个事实谁都清楚。
沈瑾之知道,不应该,他比沈鸢更清楚。
然而,越是压抑,藏在心底的恶魔就越猖狂,在每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撕扯着他的血肉,让他不得安宁。
“鸢儿……”
“鸢儿……”
他只是叫着沈鸢的名字,就像沈鸢小时候生病发烧,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叫着他:沈瑾之,沈瑾之……
沈瑾之醉得太深,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沈鸢身上,压得沈鸢喘不过气。
过了很久,耳边的呢喃声停止。
沈鸢擦干眼泪,吃力的扶着沈瑾之上车。
沈鸢狠心掰开沈瑾之握在她手腕的手,把车门摔上,对司机说,“我哥喝醉了,麻烦你送他回去。”
“是。”
司机是吴川,几年前就跟在沈瑾之身边的助理。
沈瑾之醉得厉害,酒精发酵,连人都分不清,吴川把他送回到公寓,不敢离开,也不敢去听那些醉言醉语。
———
沈鸢不见了,在和顾家人正式见面的当天,沈军锋找遍了整个南城都没有找到,就只能先找理由推迟。
两个月,没有一点消息,沈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订婚在即,怎么都瞒不住了。
顾家人得知之后当然不高兴,但两家交情深,就也没有太过计较。
然而半年后还是没有见到人。
沈军锋自知理亏,姿态放得很低,“抱歉,鸢儿还小不懂事,等她回来我一定让她当面给时南赔礼道歉。”
顾敛忠摆了摆手,“孩子不愿意就算了吧,勉强也过不长久。”
于是,婚约取消。
那时的顾公子乐得清闲,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对方就很识趣的搅了婚约,正合他意。
谁愿意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结婚?
没有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