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打脸

秀瑶诧异地看着柳飞,他跑得急匆匆的,脸上都是汗,喘着大粗气,一副家里起火的样子。

柳飞是个比较稳重的小伙子,秀瑶还很少看他这样呢,那双眼睛里倒是还带着点害怕的意思。

“柳飞哥,你急什么呢?”她往他身后看看,试试能不能看见个鬼影子,把他追成这样。

柳飞却顾不得开玩笑,一把拉住她,“快,快走。”他一把拖住秀瑶就往磨坊去,秀瑶只好小跑着跟上。

路上柳飞给秀瑶讲了缘故,县里的书吏特意来了杨柳村找秀瑶呢,说是要请教番麦的事情。

秀瑶一下子顿住脚步,“是不是那个长了一双绿豆眼,提溜转的那个?”

柳飞点点头,“是他,一进咱们磨坊就找你,茶也不喝,听见你不在就拉着脸不乐意呢。”

秀瑶就加快步子,和柳飞一起去了磨坊。

一进磨坊就听见堂屋里有道公鸭嗓子在扯,“秦秀瑶呢,怎么还没来?咱们可是办公差的,耽误了谁负责任?”

任里正和周里正正陪着,老柳头虽然是主人家,却没资格上前说话。

他气鼓鼓地在院子里,一个劲地往外张望,看到秀瑶回来,立刻就给她打招呼。他先把秀瑶领到一边,叮嘱了几句,“甭怕,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不知道。”

秀瑶笑了笑,看着姥爷一副为她担忧的样子,笑道:“姥爷,不要紧的,他们就是问问咱们怎么种那个番麦呢。”

她去洗了把脸,然后掸了掸衣裙,就随了姥爷去见那个楼书办。

楼书办一见她,就扯着脖子瞥了一眼,“啊——你就是那个秦秀……什么来着?”

方才还问秦秀瑶呢,这会儿正主儿来了,他又立刻失忆不知道人家名字了。

两位里正心里瞧不上,只是这次是县老爷亲自吩咐的,让几位书吏下乡帮忙督促番麦事宜,他们虽然瞧不上楼书办,却不能不给县老爷面子。

周里正立刻笑着介绍,“楼书办,这可是咱们桃源村的人物呢,秦家四姑娘。”

虽然乡下人都叫名字,可人家小姑娘还没出阁呢,周里正见楼书办那样子,更不爱给他介绍名字了。

楼书办就哼了一声,瞪大了小眼儿看着秀瑶,“你把那个番麦的事儿给本书办讲讲。”

秀瑶落落大方地行礼,态度不卑不亢,然后口齿清楚伶俐地讲了一些。

很快,那楼书办就打断她,“本书办瞧着你这样不对,不都是要春种秋收吗?你干嘛要夏天种?那不是晚了?西北风都喝不上。”

秀瑶看他就像是个善于跟着县老爷拍马屁的,肚子里虽然有几本书,却未必有真材实料,只是听了一点种地的知识就开始对人指手画脚。

她朗朗道:“楼书办,春天种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夏天种也不差,这样收了小麦种番麦,大家可以不必再种低产量的谷子,是非常好的一样庄稼呢。”

楼书办却不同意,非要说她不对。

秀瑶就不说话了,任由他自己嘟嘟囔囔。

楼书办自己嘟囔了半天,看秀瑶不说话,就知道她是乡下野丫头,畏畏缩缩拿不上台面的。

他不屑地道:“大家都种惯了谷子,你怎么让他们不种谷子种这个野麦子?”明明一大个棒槌,非要冒充麦子,吃起来还粗糙不堪。那天他为了试试看,特意让秦家送了点玉米面,结果吃起来发现真是不好吃。

还真是贱民的粮食!

他更不爽的是这个秦大福一家很不上道,见了自己几次,一点表示都没,不但没有送银子,连点干货都没。

周里正看他又一副瞧不上人的样子,和前些日子一样,不禁心里也不爽快,前些天要人家到跟前,结果没说一句话给人打发了。过了两天自己又抽风一样说要找秦秀瑶问番麦的事情,结果一见面,又是没两句话便一副瞧不上的样子。

周里正真是不爱跟着他丢人,不说你是个小小的连朝廷俸禄都没有的小书吏,真正的一辈子的贱民,还整天拿乔做大充自己是二老爷县丞呢。

要不是番麦之事非常重大,朝廷都卯足了劲说是要靠这个来制造一个盛世无饥馁的繁荣景象,造福黎民百姓,圣旨下发到各县,责令必须办好。周里正才懒得跟着一个书办丢这个人呢。

楼书办瞧不起归瞧不起,却不能不办差,这几天他就要将附近几十个村子的里正归拢起来讲这个番麦,还是要秀瑶帮忙。

秀瑶懒得和他费口舌,直接道:“楼书办,我让哥哥和弟弟们帮着我整理成了一份册子,不如给书办看看,你也可以按照这个来宣传。”

楼书办听她不用您对自己好像没那么尊重,越发不高兴,哼了一声说行。

那本册子是秀瑶为顾宁准备的,在之前的基础上更加细化、分了条目的,怎样培育种子、整地、下种、护理、收割一目了然。而且秀瑶一点都不藏私,她觉得这是有利于大家的好事,写得非常详细,甚至还把应该和什么轮作、套作等等的信息都写在上面。

楼书办不说她心细,反而嗤笑她罗嗦,将书卷扔还给她,“去,重新誊一份,要把如何改变庶民的日子写清楚,这些种地的粗活以后再说。”

秀瑶就知道他这是要面子工程了,也越发的瞧不起他,人家知县老爷都说了要宣传番麦的好处以及种番麦的方法,这样等收了麦子以后朝廷发了番麦种子下来,那是要直接开种的。

这个楼书办在这里叽歪些细枝末节,到时候种地出了问题,他可休想赖到她的身上来。

她直接道:“楼书办,小女子只会种地,哪里能写出什么锦绣文章来,还是楼书办您文采斐然,亲自捉刀吧。”

楼书办少不得被她气了,周里正和任里正又赶紧打圆场,两人是知道秦秀瑶的,他们可是眼瞪眼看着柳家、秦家的变化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好多农户跟着受益。

原本吃不起饭的现在也顿顿白面卷子呢。

而且,就冲着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和小齐爷、顾少爷、冯家那些人的交情竟然能让朝廷将埠头修在柳家磨坊门口,将水渠引到桃源村秦家自垦田边上。

就可见,这小姑娘的厉害了。

不过两位都是人精,才不会去跟楼书办说太多呢。

等秀瑶拿到了姥爷给她准备的那些工具,她就让柳飞给她一并送去。

回了家,也不浪费时间,她就按照自己之前的设计让人在自垦田原先预留的地里挖坑。很快老柳头帮忙找的酒坊专门打酒窖的师傅也到了,原先就说的给工钱高高的,秀瑶一家又待人尊重,好酒好饭地伺候着,那师傅自然乐意。

他受了礼遇心里舒服,也就不藏私,亲自领着秦大福、秦业几个去凤凰山找土。

“要想抹一座不渗水的泥窖子,可不是什么泥都成的,得找好用的。你要是土找对了,这泥窖子就不用总修,一年里再抹吧个一两次就够。”

见他说得真诚,秦大福一家自然更加感激,认真地听着学着,好好地招待着,约好弄完了自垦田这里,还要去沙河村那里挖几处。

自己家有两处,这样以后肥料都够,庄稼、蔬菜、瓜地、果园,肥料就够用的,不怕出现因为肥料不够而让长势良好的庄稼失了势头的情况。

忙活了二十来天,基本都弄好了,又做后面的收尾工作。

秦大福和老秦头去看了麦田,再过些天就要熟了,准备着要拾掇农具,然后收麦子。

“爹,你和娘那点地,就别自己忙活了,瑶瑶说了今年麦子也雇人收,反正咱们家有绰子,就那点地,一天都不够收的。”

秦大福如今小日子过得滋润,儿女有出息,妻子对他关怀备至,他美着呢。

老秦头犹豫了一下,“要不就让老三帮着收?”

秦大福立刻就拒绝,“爹,他自己还想让人帮忙呢,你还找他,还是算了。”

老三家现在都是跟他舅子合伙,才不会跟自己家兄弟一起呢,除非是自己家兄弟白给帮忙。

经过去年的事儿,秦大福如今也不凑热闹了,人家要怎么说就随便他们,反正自己心安理得就好。

老秦头就说让老二帮忙,这样也能让老二赚点钱。

秦大福劝他道:“爹,你忙活啥呢,老二自己有数呢。瑶瑶已经送她二达达一套绰子,他们自己能干,日子不会差的。这大热的天儿,爹你家去吃西瓜,喝喝茶,跟人下下大梁,这些琐事我就帮你管着了,绝对不会糟蹋一个麦穗的。”

老秦头看大儿子这么孝顺,心里也美滋滋的,只是还有点遗憾。

当然,现在他不会说了,说了也没用。

因为要收麦子了,这几天县里就派了人来发番麦种子,约定秋后还即可。

而且朝廷还有福利,种了番麦的,秋后租子减半。

不过就算是这样,明确表示要种的人也不多,这一下子任务又完不成了,楼书办急了眼,亲自到了秀瑶家找她。

秀瑶现在忙得很,根本不着家,不是在自垦田就是在织坊,要么就是在沙河村那里因地制宜布置生态农场的雏形。

楼书办看她不热情,就拿架子压她,主要是想让他们家给自己送几百两银子。

结果秀瑶一下子就看穿他,于是直接装中暑,假装昏了过去,差点让楼书办背上一个强权欺压百姓的恶名,要是惹了那些周围的百姓,他们也不管他什么书办不书办的,都嚷嚷着要去县衙告他。

楼书办见大家群情激奋的,他又没有了气焰,反而要陪着小心,再也不敢生什么要钱的心思了。

可转眼到了收麦子的时间,秀瑶也不会浪费自己时间跟他周旋,她觉得反正这番麦好处大家看得见,根本不用多说。

后来据说是另外几个书吏任务都快完成了,楼书办这里还八字没一撇,他急坏了。

这不一大早就去央求秦大福,都有点抹泪的样子,秦大福是个心软的,人家好声好气地跟自己说话他都觉得挺好,何况人家有点红了眼圈求他帮忙。

他根本没法拒绝!

秦大福就领着楼书办去了沙河村的农场,秀瑶正指挥着盖蔬菜大棚和养殖场呢。

看到他们来,她擦了擦汗,一把扯下头上的白纱帽子,扇了扇风,“爹,楼书办,你们干嘛呢?”

楼书办都要哭了,忙作揖,“四姑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知县老爷定的任务,咱们可还没完成呢。”